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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夏战争为什么会打成拉锯战?|罗振宇《文明之旅》之1040

你好,这里是《文明之旅》。

欢迎你穿越到公元1040年,这是大宋的康定元年,大辽的重熙九年,西夏的天授礼法延祚三年。这一年,宋朝和西夏的战争爆发了。你想,这可是从公元1004年宋辽大战之后36年了,大宋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规模的战争。

上一年,李元昊称了帝,然后派人给大宋皇帝送来了一封信,大意是说,皇帝反正他是当了,大哥你作为宋朝皇帝,要不你就成全他得了,认他这个皇帝。这怎么可能呢?但是大宋这边的表现一方面是很克制,把送信的使者和西夏来的礼物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了,我不要。有大臣就说要不带兵去讨伐西夏,朝廷也没有批准,要打也得准备好再打。与此同时,朝廷很坚决、很清晰地把原来封赏给西夏元昊的一切好处,什么官爵、什么赐姓赵、什么互市做买卖,全部收回。而且还在宋朝边境这边贴出了榜文,告诉所有人,如果有人拿住了对面的元昊,他现在是个反贼,或者是干脆斩首来献,朝廷有重赏。原来封给元昊的定难军节度使这样的官职就给你了。你看,在政治上能表的态也全表了,而且表得很坚决。

有意思的是,大宋朝廷的强硬更像是一种态度上的强硬,而西夏那边,明明是实力偏弱的一方,但在实际上偏偏表现得更加主动,更加咄咄逼人。又是派兵骚扰边境,又是给大宋这边接着写信,这种信在史料上被称为“嫚书”,就是骂人的信。你想,这信里面肯定是各种夹枪带棒的嘲讽,什么你们大宋人没本事打不过我,我跟大辽可是合伙的,要不你认了算啦等等,都是这样的话。

直到这一年,元昊发动了第一场大型战役,这就是著名的三川口之战。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元昊疯了吗?他为啥非要主动进攻更强大的大宋呢?这件事你都不用问元昊,你问诸葛亮就行。当年三国的时候,诸葛亮所在的蜀汉明知道自己实力不如曹魏,为什么诸葛丞相非要六出祁山,坚持北伐?表面上是政治口号,什么“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但实际上是因为蜀汉弱,你作为弱的一方,守肯定是守不住的,那还不如主动进攻,进攻可以扰动那个强弱悬殊的固定局面,就有可能在其中寻找机会。这就是诸葛亮当年的想法。

后来清代的大学者顾祖禹,也是一个历史地理学家,他就说过,四川这个地方真好,以四川为基地去争天下,那是有成帝业的可能,也有成霸业的可能,但是唯独一件事情不能干,唯独不能守。表面看四川的地势非常有利于防守,但如果真的要坐守四川,两个字:必亡。所以你看,几百年前的诸葛亮懂这个道理,这一年的元昊能不懂这个道理吗?一味防守只会让大宋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逼到墙角,最后窒息而死。那还不如主动打,打就还有赢的希望,至少为将来再上谈判桌的时候准备一些筹码。所以元昊就打。

那打的结果是怎样的呢?我给你算一下,从1040年到1042年,连续三年打了三场大的战役: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每一次都是西夏大胜,每一次宋军大概都会损失1万人左右。我们还可以再预告一下,在未来的整个北宋时期,从元昊称帝开始,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大战一共有五次,我们现在说的算是第一次,就是北宋每换一个皇帝就打一次。宋仁宗这一次是第一次宋夏战争,然后是宋英宗第二次,宋神宗第三次,双方一直打到北宋突然被大金灭亡的前夕。所以你看,我们现在看东亚的版图,好像是三足鼎立,但是北边的这两个,就是西夏和大辽,它不一样。大辽这边好说,澶渊之盟一签订,大辽和大宋基本就保持了100年的和平。而西边的这个西夏,它好像就成了大宋朝身上的一种慢性病,只要条件一合适,它就会猛烈地发作一次,持续发作将近100年。这件事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看起来都有点儿奇怪。对西夏才多大一点地方,才两三百万人口,大宋一亿人口,这实力也太悬殊了。但是为什么西夏经常能打得大宋损兵折将,它为什么能和大宋战略相持,彼此不相上下将近100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有很多个,有的人是从西夏的角度出发讲的,讲西夏的制度是多么高效,两三百万人口居然能够动员出50万军队,那基本上全国成年男子都是军人。也有人讲,西夏的军事技术是多么牛,比如说它的骑兵叫铁鹞子,就是全身披甲的重装骑兵,在战场上是如何神勇。当然也有人讲,李元昊这个人在战场指挥上如何有天赋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从西夏的角度出发来找原因。那如果换一个角度,从宋朝的角度出发,那能做的解释就更多了,什么宋朝的基本制度问题、军队训练的问题、将领人选的问题、战场战术的问题等等,都在自己身上找。这是华夏农耕民族的一个特点,出了事咱不怪老天爷,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找着找着那就是痛心疾首。所以第一次宋夏战争结束之后,大宋朝内部马上掀起了一次改革的浪潮,这就是所谓的“庆历新政”。这是后话,我们再过几年再去聊它。

那无论是站在西夏这边找,还是站在大宋这边找,这些原因当然都对,都有道理。但是在历史现场,我们现在是身在公元1040年,就是宋夏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我们节目是有机会既不站在大宋那边,也不站在西夏这边,我们不从主观努力出发,我们就用一种抽离、置身事外的、更客观的角度来看看,大宋朝的这个仗它为什么这么难打。

在讲宋夏大战之前,我们先来看一眼西夏的地图。我们讲了这么多次西夏,它到底在哪儿?就是今天内蒙古和外蒙古的分界线,南部的边界基本就是祁连山,翻过祁连山,再南边就是青藏高原。而西边也简单,再往西就是顺着丝绸之路进新疆。麻烦的边界就是这东部的边界,东部边界就是今天的陕西、宁夏、甘肃,陕甘宁这一块。这一块的地形是怎样的呢?对,毕竟我们这一代人是生活在飞机高铁的时代,中华大地上的那些关河险阻在我们生活当中已经不存在了。没关系,我们今天建立一个大致的印象就行。如果你手边没有地图没关系,我们在脑子里可以先把那个黄河的大“几”字弯给它画出来。这个大“几”字弯的右边那一竖就是今天的陕西和山西的分界线。你想陕西和山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华夏农耕民族的发祥地。好,我们再来看左边这一竖,这也是黄河,这就是今天的银川平原,当年的灵州,后来李元昊称帝的都城兴庆府就在这。所以你就明白了,从大的方位上来讲,大宋和西夏边抱住了黄河的一条胳膊,就在这大“几”字弯这儿。

那你可能会说,这不挺好打的吗?这不就是黄河中游吗?大宋从陕西北部顺着黄河右边大军平推过来平推到左边,这不就干完了吗?不好意思,此路不通。为啥呢?因为黄河三面围住的这个大“几”字弯的中间是一片沙漠,从北到南是库布齐沙漠、鄂尔多斯高原和毛乌素沙地。这样的沙漠对于古代的步兵来说几乎是无法穿越的。你想,黄河右边到左边这个直线距离大概是300公里左右,那在沙漠上你想要徒步的话,即使今天有现代化的装备,一天能走个20公里就很不错了,这还是在不负重的情况下。那你想在古代如果军队去走,加上辎重在沙漠里走,就无法就地补给,所以还要带上口粮和水,这300公里半个月都走不过去。好,那你说这边走不通,那我们从南边绕过去呢?过得去吗?好,那南边是哪呢?我们一般的印象,陕北往南就是陕西的中部,就是今天的西安这一带,这可是好地方,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能种地,八百里秦川嘛。但是你想过没有,关中平原它这个“关”指的是哪些个关呢?我们稍微来复习一下地理知识。关中平原朝东边这个是潼关或者是函谷关,从关中东进中原就从这儿走。往南是武关,穿过武关就是今天河南和湖北的南阳盆地。这两个地方大家相对熟悉,我们也不细讲。关键是往西和往北,从关中平原往西看有两个很著名的关,一个是大散关,一个是萧关。大散关是往西南走通往四川,自古从关中去四川就要走这儿,比如说陆游诗人的句子,“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说的就是这儿去四川了。那还有一个关叫萧关,萧关是往西北,就是通往宁夏和河西走廊。王维的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写的哪?就这儿,因为后面还有两句嘛,“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所以可见萧关是从关中通往银川平原和西域以及大漠的通道。

现在你可以把自己设想为一个关中平原的人,往西南走大散关,还是往西北走萧关?但是这背后的意涵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们可以从历史上的一个名场面说起。话说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这是公元756年,唐玄宗就带着他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儿子、宫女、太监开始逃跑,往西走到马嵬驿的时候遭遇士兵哗变,就逼着唐玄宗杀了杨贵妃。过去我们提起这个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贵妃的惨死上,不是有名句叫“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像河流”吗?这个故事非常撼动人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后半段。对,杨贵妃死了,但是皇帝周边这个队伍还得往前走,问题是往哪走呢?当时就有人说了,说咱们回长安,还有人出主意说去山西,这都不靠谱。当时最主要的去向是两个,有人说去灵武,就是去银川平原,就是走我们刚才说的这个萧关,现在西夏在的这片地方。而唐玄宗自己想去的是哪呢?就是通过西南的这个大散关去四川。

那去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呢?向西南过大散关去四川,路途是非常艰险,如果安禄山的叛军杀到这里,把栈道这么一烧,你去四川容易,想回来那可就难了。你想,这等于李唐王室把中原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了,虽然更安全,但是更没有出息,也没有未来的一条路。我们再看另外一条路,往西北过萧关,到达银川平原的灵武,这就是另外一种前途了。你想,银川平原能产粮,塞上江南,西边南边还都有牧场能养马,这是战争的重要资源。而且有了萧关这样的地理屏障,外面人还不好打进来。所以在银川平原,一旦准备成熟,打过萧关就是长安。所以你想,灵武是什么地方?这是反攻长安的根据地,实在是非常理想的一块地方。

但是这是说到公元756年,唐玄宗不愿意去为啥?岁数太大了,70了,他当时哪有这个心气?刚刚杨贵妃又死了,非常沮丧,就要去四川。但是话说很多当地的父老乡亲都拦住唐玄宗的銮驾,说你不能走,你是皇上,你这一走我们怎么办?唐玄宗你看70了,就颤颤巍巍地来了一个丢卒保车之计,说这样吧,我把太子留给你们,你们慢慢聊,我走得慢我先走。唐玄宗就走了,结果留下来的太子就是那个著名的李亨,李亨到了灵武,而且称帝,借着灵武的粮草军马,以及西域的胡人,就这样平定了安史之乱。

李亨是谁?李亨就是后来历史上的唐肃宗。今天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给你讲这段唐朝的事,其实你不觉得吗,唐肃宗当年选择的复兴基地就是现在的西夏,灵武就是银川平原。西夏和他当时的情况是一样的,也是以银川平原为大本营根据地,往西它可以联络到河西走廊各个部落的力量,往东有以萧关为核心的地理屏障,来自中原的力量不容易突破进来,而他们想要骚扰关中非常方便。

当然请注意我这里反复说的那个词,萧关。其实是一个泛指,对吧。唐朝人往西北去西域,不仅有萧关道,还有陇关道。唐僧取经、文成公主入藏,走的都是这条陇关道。如果今天自驾走那条路,也有这么两个选择:走高速 G30 连霍高速,从连云港到霍尔果斯的高速公路,这走的就是陇关道。我们还可以选择走 G70 福银高速和 G22 青兰高速,这走的是萧关道。所以今天我们说的是一个泛指,如果把视野再扩大一点,今天我们讲的这个泛指的萧关,其实是指今天陕北榆林到延安到子午岭到固原到六盘山这一大片山区,差不多2000 里山地。在北宋史书上,一般把这一片称为萧关。

这一大片山区不仅有群山,还有河流,比如说渭河、泾河、葫芦河、洛河、无定河等等。对于军事上来说,有群山所以行军道路就特别艰难,而有河谷,如果确有必要,那也是可以冒险穿行。要知道这一带的山相对高差非常明显,悬崖峭壁极为险峻。在这种高山夹住深谷的地形里面,一旦打起仗来,既可以设关口堡寨,也可以设埋伏陷阱,这个变化就多了。你听我刚才提到了无定河吧,对,应该联想起那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是个什么地?这是一个胜利者可以奇计百出的用兵之地,也是败军之将无处遁逃的埋骨之所。

刚才我讲的很多地名你都没有必要记,我们只需要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就行:西夏的根据地在银川平原,它往西可以调用河西走廊的资源帮助它支撑战争,而往东它和大宋之间只隔着这么一大片险阻地带,你可以称之为萧关或者是横山。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就导致宋夏两方在这一带的拉锯战既艰苦又漫长。从公元1040 年开始,宋夏双方一直打到1044 年,终于不打了,实在也打不动了,双方只好签订协议。再过20 年,到了宋英宗治平元年,也就是1064 年,双方又开始打,然后又打不动了,又签订协议。就这样打打停停,谁也不死心谁也不停手,谁也吃不消谁也不能获得最终胜利,就这么极限拉扯了将近100 年,直到北宋灭亡双方脱离接触,也没分出个最终胜负。最后一看,这将近100 年打来打去,原来就在这一片山沟里面打转呢。双方推进的距离南北不过500 里,就这么难。

其实我们的视角还可以再扩大一点,过去我们一直觉得有一条叫400 毫米等降水量线,或者说长城这条线,这条线是游牧和农耕两种生活方式的分界线。其实在中国历史上,长达1000 年左右的时间,这两种生活方式我们都知道,他们在打拉锯战,但问题是,他是在这么长的线条上都在拉锯吗?没有,就集中在刚才我们讲的这个地方,你称之为萧关也好,或者是横山也好,就集中在这一小片地。比如说汉武帝之前,现在西夏所在的这片地方,就是河套、银川平原、河西走廊,被谁占着的?就是匈奴。匈奴威胁西汉的关中长安是从萧关开始的。到了唐朝的时候,什么突厥、吐蕃,也就是从萧关这儿来威胁长安。直到我们今天讲的北宋还是这样,双方还是在这一片地方艰苦作战。当然宋朝之后,这个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这片地方没有这么重要了,为什么?因为关中就是长安附近的重要性也相对衰落了,游牧民族威胁农耕地区的主战场开始往东走,移到哪儿我们都知道,明清时候就移到了燕山山脉这一块。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我今天带来了一本书,这是作家李敬泽先生的一本书,叫《上河记》,这是他的一本游记式的散文。其中就有这么一篇,叫《寻常萧关道》,我给你念念第一段。他说:“如果我是几百年前的将军,我会久久地凝视固原,血与剑与风的固原,马群汹涌的固原,烽火相望坚城高垒的固原。”固原指的是哪儿,就是萧关。在广大的帝国版图上,固原是一个微小的点,但三千年间,任何一个目光锐利的战略家都会一眼盯住这个点。这是帝国的要穴,是我们文明的一处要穴,它无比柔软因而必须坚硬。你的面前是地图,地图上的北方是无边的大漠和草原,骑马的民族正用鹰一样远的眼睛望着南方。南方有繁华的城市、富庶的农村,有无穷无尽的珍宝丝绸,还有令人热血沸腾的美丽女人。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但是他们终有一天会失去耐心,猛扑过来。他们的剑将首先指向哪里?你看着地图一目了然,固原。突破固原,整个甘肃就成了被砍断的臂膀,大路朝天杀向长安。这一点也算是西夏的主场优势吧。

请注意我今天在这儿讲的所有因素,不包括什么李元昊多么有智谋,宋朝将领多么笨蛋,这都叫主观因素,咱都不提。咱们就看客观条件,那咱得承认对吧,大宋这边确实有劣势。好了,那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大宋它怎么打?简单说就四个字叫“浅攻进筑”。什么意思?就是步兵依靠防御工事,浅浅地进攻一下,我就推进这么一丢丢,然后我就修筑一个堡寨,就是一个简单的城池,巩固一下战果,然后再往前进攻,进攻一点点,浅浅地再修筑一个堡寨。对我大宋军队我有堡寨防护,你西夏进攻起来难度就高。反正我大宋有的是钱,在经济实力上我有碾压性的优势,那好我就这么一点点地走,点点地修,我可以把这么一个个堡寨直修到你李元昊的卧室门口,我看你怎么打。这是大宋这边的策略对吧。

所以有学者就实地统计过,至今在陕甘宁交界的地方,至今还保存了宋夏战争中留下的500 多个堡寨的遗迹,当年就是这么一路修过去。你说这个打法,看来大宋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哪有那么简单。在战场实践中,这种浅攻进筑修堡寨的方法缺点很明显。你想按照现代军队的说法,构成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大概就是这么四个因素:机动力、火力、防护力和指挥力。在大宋那个时候,大家的火力水平是差不多的,我们也假设双方的指挥力是差不多的。你大宋修了堡寨,你的防护力确实很好,这三个条件大宋还占优,但是你发现没有,战斗力的首要因素是什么?机动力。你这么修堡寨,机动力是相应变差了,这个后果其实非常非常严重。

我们可以设想这么几种情况,首先你大宋和人家西夏比,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兵力吧,对吧。西夏人口少,两三百万人口,即使全民皆兵,极限动员不过50 万人。而大宋人口这个阶段那可是5000 多万人,仁宗一朝光禁军就超过了100 多万人。第一次宋夏战争期间,投放到西夏战场上的兵力20 多万,这是对面西夏的一倍以上。你看兵力优势很明显吧,但是没办法,你分散而且机动力不强,被西夏军队分割,然后一股一股地吃掉。

除此之外,这堡寨也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因为你都缩在堡寨中了,你就这样了,你失去了变化。表面看确实很难打,对吧。实际上你只要不变,我在城外我是变的,我能在你身上想的办法那就多了去了。比如说我可以用欺骗战术,三川口之战中的金明寨,它就是这么丢的。金明寨可是个大寨,镇守的大将是当时四大将门中的李士彬,这个李士彬不得了,勇猛善战,外号叫“铁壁相公”,我这守的城池那叫铜墙铁壁。所以这是怎么看都不可能输的一战,但就是输了。李士彬守城确实很厉害,而且他也很聪明,他躲过了激将法,躲过了反间计,但是他没躲过一样叫什么?诈降。对,李元昊派人假装投诚,我们不跟李元昊混,我们要投靠你。李士彬说来吧,都进我的城吧。对,渗透入了宋军的内部,然后是里应外合,把这金明寨给打穿了,导致后来西边重镇延州差点失守。

这就是三川口这一战怎么败的。再比如说你的堡寨,固若金汤,不打你,我可以切断你山寨的水源。比如1042年的定川寨之战,就是这么输的。李元昊下令断绝寨子上游的水源,宋军一看没法守了,不得已出寨作战,打不过又只好往回跑。因为过程太过混乱,还引发了踩踏事件,最后全军覆没。

你听我这么说,会不会有这么个结论,说这用堡寨防守的方法是不是错了呢?不能这么说。事实上,后来的名将范仲淹就是靠这套方法稳住了西夏战场的局势。他一模一样地修堡寨,而且是在1040年的10月份,朝廷启用范仲淹主持延州,也就是今天的延安,这边的对西夏作战。据说当时西夏那边都说,别去打延州,今天来了这个小范大人,范仲淹可厉害,腹中自有数万兵甲。

范仲淹的事迹很多,但是我们现在回头看,最重要的事就这么两件。第一件是继续大量地修堡寨,浅攻进筑。他在延州的时候修了金明寨、承平寨等12个寨,后来到庆阳那地方又修了29座寨。他在那个地方时间并不长,主要的时间就是用来修寨子。后来这就成了先进经验,范仲淹离开之后大家继续去修。我这儿有一个60年之后,也就是1099年的材料,说宋夏交界这几百里的地方,修到什么程度?就是一个寨和一个寨之间,鸡犬相闻,这个寨有一条狗叫了一声,那个寨子的狗就能回它一句,你好。就这么密集地修寨子。

但是如果范仲淹只有这么一个招,那你跟前面那些打败仗的将军有什么区别呢?范仲淹还干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屯田,就是召集老百姓在附近种地。平时这批人是农民,打仗时候就是保家卫国的士兵。回头一看,这修堡寨和屯田两个措施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战略系统。怎么理解?请问为什么要屯田?一般的理解是,因为在山区打仗,后勤保障困难,所以让当地人种点粮食,缓和后方的运输压力和经济压力。你说得对,但没有这么简单。范仲淹有一个洞察,他说你观察那个元昊从老巢里带过来的那些兵,就是从银川平原带过来的兵,其实打仗不怎么行。真正能打的是住在萧关、横山这一带的当地党项部落。每次元昊带兵来进犯,这些当地人往往都是先锋队,特别能打。他们是当地老乡,本身就适合在山地作战,还熟悉当地的地形地貌,打仗也有主观能动性,保卫家乡所以战斗力极强。

所以范仲淹说,但是你也别忘了,不光他们有当地老乡,我们这边也有当地老乡。我们这里边最擅长打仗的也是当地人的士兵。所以范仲淹的结论来了,既然都是边界上的人最能打,那我们大宋就不能傻乎乎地只从别的地方从后方往前线调兵,我们应该让住在当地的我们这边的人变得多多的。所以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要屯田,不只是为了粮食,不只是为了减轻运输负担,这是要有组织的人口和有组织的社会秩序在当地发生,这才是战争的核心力量。

所以你看,修堡寨这是军事秩序,是这套防御体系的骨架,而屯田是生产秩序,半军事化的生产生活,是这套防御体系的血肉。有了这骨架和血肉,二者互为呼应,所以后来元昊不得不又对大宋称臣。而且你想,大宋这边给各种优惠措施,招人来屯田,那谁会来呢?不仅是这边的汉人,原来西夏那边的一些党项人的部落也看着眼馋,那边有优惠政策,那边有大片的土地,这边说好来吧。对宋夏边界上的常住人口,本来很多都是党项族的部落,这些人到我这边来多一点,那能帮西夏的就少一点。这是一点一点在巩固大宋这边的人口优势。

所以你看,范仲淹搞的是一整套积极防御的策略,修堡寨只是骨架,而屯田是血肉,争取当地部落是动态地在瓦解西夏力量的持续过程。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再假以时日,那效果确实明显。如果我们跳出来看,此后将近100年的宋夏战争,你会发现大宋其实是渐渐拿到了战略主动权的。只不过后来宋朝突然死亡,宋夏双方脱离了接触,所以这个故事就没有了续集而已。

所以你看,今天我们聊这个事,就是想讲一个道理,真正有效的防御战通常是进取的,进攻战的一部分。你看范仲淹在宋夏边境上,人家就是这一套战略。这就是《孙兵法》里讲的那四个字,叫“必攻不守”,就是作为真正有进取力的战略家,我所有的动作都是进攻,我没有防守。即使你看起来我是在防守,我的精神内核仍然是在进攻。

关于大宋和西夏的战争,我见过最多的讨论就是问大宋为什么不行,大宋为什么这么弱。从政治制度讨论到军事战略,再到现场指挥,各种各样的答案都有。但是说句公道话,我看了这个阶段的史料,我可不觉得大宋有多弱。我说两个感受,第一,大宋当年的边军是非常英勇的,至少没有打过那种一触即溃的窝囊仗。即使被对方打到全军覆没,也没让西夏军队好受,是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才倒下的。第二,大宋这边的将领很厉害,你看后来的名将狄青,就是在这一战出道的,还有那个大宋名将种家军的第一代当家人种世衡。就是这帮人,在此后将近100年的时间里,为大宋打造出了战斗力非常强悍的西军。西军的战斗力和影响力,一直到南宋还在。

所以我们隔了这1000年,一味地去讲大宋为什么这么弱,你怎么是一个那么怂的王朝,意义不大,也不符合事实。我们与其用恨铁不成钢的态度问大宋,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打不赢,不如换一个更客观的角度来问,就是为什么大宋的边疆推进到这儿的时候,就到了大宋力量的尽头。你别看就这么一问,就问出了一个人类文明的通用问题。对所有的大帝国,都会在某个时刻抵达它力量的极限,这可是理解地缘政治的一个非常好用的视角。

我举个例子,这个视角有多有意思。我们现在摊开世界地图,会发现亚洲的中部有一个国家叫阿富汗。这个国家很神奇,号称“帝国坟场”。一两百年来,不管是英国、俄国,还是后来的苏联、美国,你只要到阿富汗来都要吃败仗,而且往往是在帝国最强盛的时候。那是为啥呢?不是阿富汗当地的那些民兵特别厉害,阿富汗一直是一个很穷很穷的国家,所以你看这就很难理解。如果一味地从硬实力上分析这个胜败,这个现象就很难解释。

所以我们就得反过来看,真相是什么?你看亚洲中部的这一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崇山峻岭中生活着的一些散碎的部族。他们是没有什么国家归属概念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我是阿富汗人,没有这个概念,无非是这一片地方,各种势力来来去去而已。好了,到了19世纪,俄国和英国展开了一场叫大博弈。英国当时占领了印度,所以在亚洲它要获取殖民地是从南往北发展,而沙皇俄国在亚洲的北部,所以它是从北向南发展。英俄之间当时矛盾非常深,持续了将近100年,整个19世纪。但是英俄这两个帝国到后来发现,双方的势力发展到阿富汗这块地方的时候,这块全是山,就很难再往前走一步了。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就是这意思。你再厉害又怎么样,到这儿你的力道尽了,那怎么办?英俄两大帝国需要一个缓冲区,所以英国人和俄国人一对眼神,说这么地吧,咱们圈一个地方就作为缓冲区,让这个地方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这个地方就叫阿富汗。

所以你看,你反过来这么一想,从这个角度你就可以解释了,不是阿富汗强到能打得过英国、俄国、苏联、美国,而是英帝国和沙皇俄国的势力到达阿富汗的时候,已经是它们能力的尽头。所以历史上那么多帝国在阿富汗铩羽而归,为啥?因为他们够得着阿富汗,但是吃不下阿富汗。

理解了这个角度,我们再回头来看1040年的宋夏战争,这场战争也是个标志,它标志着大宋朝的疆域已经推进到它能力的尽头了。这么说有的人可能会不服气,说我大宋朝那么富庶繁荣,怎么就没有能力打赢这一仗呢?好,我们来分析一个问题,1040年大宋的能力是被什么限制的?说到底,是被它农耕的生产方式限制的。

我今天带来一本书,是葛剑雄老师的这本名著《统一与分裂》。这本书里把这话就说得很透彻。你看过去我们经常看古人讨论,什么是华夏,什么是蛮夷。葛剑雄老师一步到台口,说很简单,你就看那个地方适不适合种地就完了。适合种地的地方,我们华夏民族就理直气壮地可以去占领,不适合种地的地方,我们看一眼这个就是蛮夷。如果皇帝要敢打这个地方的主意,满朝文武都会喊,你这是穷兵黩武,那个地方不要也罢。为什么?因为不能种地的地方,你即使占了也守不住。这跟我们的直觉不太一样,我们一般会觉得大宋朝这么多人口,给镇守边疆的军队运点粮食过去嘛,这有什么出不起的对吧?就这么点粮,就这么点钱,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们可就大大低估了那个时代军事行动的成本了。

你看这一年是公元1040年对吧,宋朝的大科学家沈括今年多大?今年9岁。沈括长大之后就写出了那本《梦溪笔谈》,《梦溪笔谈》里面就算过一笔账,他说在大宋的时候,支10万人的军队,背后至少30万的民夫在替他们运粮。请注意,这还是不考虑什么人员折损、交通条件,在山地沙漠里这都不算的,也不考虑粮食损耗,也不考虑其他重的,理想状况下是这么个比例,10万人打仗30万民夫。那请问这样的军队活动范围能到多大?也不过能走600公里。什么概念?就是从今天的西安一直往西走,还走不到兰州,才600多公里。所以无论是汉朝还是唐朝,要经营西域就比兰州还要远了。

走过河西走廊,那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这些地方,中原王朝即使能保持一点军事存在,它也不能设正式的行政区来管理。只能建立那种叫军政合一的监护性质的机构,只要能保证当地的部族对中央王朝有表面上的恭顺就可以了。我们是没有能力真正干预他们内部事务的。

为啥?因为如果要靠漫长的补给线,从西安出发到兰州,穿过河西走廊直达新疆,再往西域去,维持中原军队在那样地方的军事存在,实在是太贵了,负担不起。

在国际政治学上,有这么一个概念叫战略透支,就是说一个大帝国,当它的边境线推进到最远的时候,恰恰是它最脆弱的时候。为啥?因为它已经透支了自己的力量。刚才我们说的唐朝其实就是这样。很多人一提起,就是公元751年打的那场恒罗斯之战,就会痛心疾首,因为中国败了。恒罗斯就是在今天的中亚五国一带,在那儿发生了。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晚唐诗人司空图有一首诗叫《河湟有感》,说的就是今天我们讨论的横山萧关一带的情况。

诗是这么写的: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他说的就是这么个现象。当地的老百姓是汉人,但一旦脱离农耕生产,不再建立中原式的村社组织,什么孔孟之道、忠孝思想都谈不上了,这汉人就变成了胡人和夷狄。

那如果当地的驻军不能种地,能不能搞一些学习当地的部落搞一些畜牧业生产,甚至学习当地部落干脆游牧起来?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想,这样的汉人他还是汉人吗?时间一长,这样的军队不也就变成了胡人和夷狄吗?

宋夏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官员,负责国家财政的三司使叫陈执中,就说了这么一段话。他说对我大宋而言,边疆打几场败仗没事的,不过就是破了一点皮,不严重的。但是如果因为打仗导致民力穷乏,那就是大出血了,非常严重的。陈执中这是夸大其词吗?还真不是。我说几个数你稍微感受一下。首先就是军队人数,就因为这一年宋夏战争开始,大宋朝就得征兵,光禁军就暴增了40万人,大宋军队的总人数达到了惊人的125万人。

这个人数会带来多大的财政负担呢?有具体的统计数据。话说在开战之前,和西夏接壤这片地方,我们就算陕西这一片地方,总开支在开战之前是1500多万,开战之后光陕西这一个地方的开支暴增到3300多万,增加了117%。讲宋朝的这些财政上的数据,我们都有一个参考的系数,就是宋辽渊之盟一年,我们打了败仗给对方送钱,国家之间的送钱也不过30万。但是你看宋辽开战之后,仅仅陕西这一个地方年增加将近2000万,这是什么样的负担?那可是小农经济时代,这个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增加的部分都得靠宋朝从中央或者别的地方调拨过来的。

实际上根据当时官员的说法,宋夏战争打了不到5年,宋朝中央财政,就是三司已经亏空了,而且地方府州的财政也被搜刮了个底掉。甚至宋朝皇帝攒了几十年的私房钱,小金库可能也没几个钱了。所以现在你理解陈执中那番话的意思了吧?打几个败仗没事的,要紧的是不能这么持续地打仗。打败仗那个损失是可见的,是算得出来的,但是一直保持这么一个高强度的边疆战争状态,哪怕是防御状态,在当时的技术条件和经济状况下,都是要把整个国家拖进泥潭的。

那你顺便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几年后,具体讲就是公元1044年,大宋朝要赶紧和西夏议和,不要打了,赶紧签订协议。以及大宋朝廷为什么马上就要搞“庆历新政”的改革,因为国家状况已经到了极限,再不改革危机就要爆发了。

我们心里是觉得大宋很大很富,但是不好意思,你还是经不起一场发生在它实力尽头之处的战争。对,这就是一个帝国的残酷逻辑。我们今天讲的是帝国的边疆问题,这是一个延续的动态的问题。我们今天讲的宋夏战争,让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是十一世纪中叶的大宋的能力边界。大宋是比较单纯的农耕帝国,那农耕区的边缘就是它帝国的边缘,你想往前跨一步很难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不同的时代技术条件不同,这个极限它也会不同的。所以等到将来我们讲到元明清三代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个时候帝国整合的技术是有迭代的,华夏帝国的极限也就大大地扩展了。我们到时候再细说。

好,这就是公元1040年宋夏战争的故事。下一年公元1041年我们再见。

此时此刻,在油管上看我们节目的朋友,你好,我是罗振宇。《文明之旅》节目已经更新到第41期了,一年一年地讲述人类文明进程的长视频节目,已经从公元1000年说起。干这个活的缘起,还真是受一个移居海外朋友的启发。当年他全家移民,他就跟我说,他说对未来其实有很多美好的想象,但是有一个特别确切的担心,就是担心到海外了环境变了,他的孩子那时候才十多岁,从此跟中文、跟中华文明的根脉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断了。他觉得好可惜。是的,那次谈话就是我做《文明之旅》这个节目的第一次起心动念。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做这么一个节目,一年一年地讲人类文明,那就等于我能陪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每周聊个天,一次聊一个小时,但重要的是20年咱能不断线。等《文明之旅》这个工程做完,他也是一个三十三四岁的人了,那等于我是陪他度过了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生观形成的20年。那我和他的父母,用历史、用知识、用文明的构建,用典雅的现代汉语的口头表达,陪他走完这段路,也是帮他一个小忙,帮他接上了和他的母国文化的精神联系。这会是一件多有意义的事。

其实中世纪的孩子,就是英国的精英子弟,他们就有一个习惯,就是一旦长到一个岁数,他们就会渡过英吉利海峡,家里什么管家仆人陪着,到巴黎、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去做一次旅行。这个旅行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壮游 Grand Tour。那是英国孩子的文化成人礼,他脱开熟悉文化的束缚,一路兴味盎然地到远处去学习和游走。我想我的这个《文明之旅》节目,也可以算是海外华人孩子的一次壮游,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用新时代的平台和技术,用中文每周一次做的文化壮游。

所以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海外华人的孩子,这个年龄段十几岁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恳求你把《文明之旅》这个节目推荐给他和他的家庭。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他喜欢的叔叔阿姨说话,没准比他的父母更好使呢。拜托你帮一个忙。

特别感谢网易《逆水寒》为我们提供的宋朝美学独家计算机图形技术支持。你想一款游戏,它还原一个历史朝代的真实场景感,还能还原到什么程度呢?《逆水寒》在这方面做得特别棒。他们连在宋代乐坊的舞蹈都设计到了游戏场景中,比如说在《逆水寒》的游戏里面,李师师配合一曲《雨霖铃》,翩然起舞。作为玩家,那真的是能感受到那种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感觉。这可不是凭空编的,他们是请了编舞专家,为游戏里的舞蹈展示了完美的演绎设计。可别觉得只是一个舞蹈的还原和展示,这是《逆水寒》有效地利用了游戏场景,通过虚拟的方式,让传统艺术以现代虚拟的方式永久保留下来。所以这是一个艺术工程,很多时候我们都有这种感觉,就是《逆水寒》好像不只是一款游戏,它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它更像是带我们走了一段穿越时空的旅程。所以特别诚恳地欢迎你来《逆水寒》,一个游戏,一个崭新的世界里面体验体验。

本期节目的最后,我想致敬中国的边塞诗人。什么是边塞?那是帝国力量鞭长莫及的边缘地带,可能让帝王将相心有余悸,但是它却为诗人提供了迥异于农耕生活的新鲜图景。草原大漠的风光,边关塞外的苦寒,离家万里的愁思,再加上内心的这一腔报国之心、建功之志,一起被诗人收纳进一首首的边塞诗里。

所以今天我特别想给你读一首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这是在宋夏战争爆发之后,范仲淹他镇守西北边疆期间,身处军中的感怀之作。原作原来有很多首,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只剩下这最后一首了。

《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你看诗词里面,我们喜欢各种各样的句子,什么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当然好。但是中国的古典诗句里面,要是没有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这样的句子注入中国人的精神记忆,也很可惜。恐怕我们的文明就只有精致的妆容,没有雄健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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