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本文约需38分钟,旅行所见的美好,盛在眼中,更织在心中。
樊登:我们樊登读书会很少讲游记,原因是什么呢?第一是真正有思想性的游记本身就很少。第二,就是如果我没有身临其境的话,看了一篇文章就要把它讲得活灵活现,这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旅游又是我们每一个人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板块。随着我们手中的钱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希望能够走出去。那么怎么能够提高旅行的品质?怎么能够让我们的每一次旅行带动我们灵魂的成长?今天我为大家非常奢侈地请到了一位真正偶像级的人物,毕淑敏老师。
毕淑敏:您好,谢谢。
樊登:我为什么说是偶像级的人物呢?我在差不多20年前,作为一个粉丝跟您合过影。那时候是大概1999年、1998年的时候,我们参加大专辩论会,您做评委,你还记得做评委的事吗?
毕淑敏:记得。
樊登:在中央电视台。
毕淑敏:当时的每一个小伙子,每一个姑娘都嘴巴怎么那么厉害。
樊登:我就是那其中的一员,然后特别鼓起勇气冲过去给您照了一个相,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胶卷的那种,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今天有幸我们能够再坐在一起,我特别高兴。您现在真的是旅行达人了。因为在2008年的时候,您是中国第一个完成了环球旅行的人。
毕淑敏:其实要更早,最早是2006年我就报名,但每一次都不能成行,结果是凑不齐人来。到了2008年的时候,他们刚开始跟我说,现在有20个人了,我挺高兴的,20个人了,海上不寂寞。没想到过了两天,他们说现在还有10个人,我想想10个人也行,一个精干的小分队。又过了两天,他们说,对不起毕老师,现在就您一个人了。我说,那我就走不成了。他说,您现在还有方法,您自己组个团。我说怎么叫自己组团?他说那就是你去招人,你招够了人。
樊登:您做团长。
毕淑敏:就可以出发了,那我说最少要招几个人呢?因为中国并没有自己的远洋的可以环球旅行的轮船。当时我们是必须组成一个中国的小分队,加入日本的旅行机构里面,才可以完成这个想法。然后说最少得6个人,到最后我就把我的邻居找进去了,把我认识的朋友找进去了。最后还差一个人,我就把我儿子算进去。
樊登:这旅行社估计前面是在诳您的吧?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就您一个。
毕淑敏:我得替他们说两句话,第一,它是我们中国最大牌的旅行社,真的不是草台班子。第二,我相信那20个人甚至更多的人报名的时候是一腔热血,真的打算去环球旅行。但是越到后面,越进入具体的步骤的时候,你得交钱,你得请假,你得看你的身体能不能够承受,因为环球旅行要100多天,合3个多月的时间,在海上漂泊。按照我先生当时的话说的,什么人才这么长时间在海上漂泊?我说,什么人?他说,一般都是贩卖黑奴的。
樊登:所以更改一下,您不是中国第一个环球旅行的人,您是中国第一个环球旅行团的团长,这更厉害。
毕淑敏:我本来以为在我之前应该有成千上万的人已经做过这种旅行了,但后来等我们出发的时候,才知道,我们是中国普通公民的第一组6个人。
樊登:我很好奇这100多天的路线是什么样的一个路线,顺便给我们讲讲这地理知识,从哪儿出发?
毕淑敏:从日本的横滨出发,穿越南中国海,然后就到了印度洋。就是我们现在经常海军护航的地方,索马里海盗出没的地方。
樊登:是亚丁湾那块吗?
毕淑敏:对,我原来以为亚丁湾特别远,但是对于环球旅行来说那才刚刚起航。
樊登:第一站,那是第一站。
毕淑敏:然后继续去穿越苏伊士运河,从大西洋继续向北,经过法国,再往北直到冰岛。然后从冰岛就去美国,之前还有格陵兰岛。
樊登:这一站是最长的吧?从欧洲一直到美国那一站。
毕淑敏:对,相当长。我在那上面那时候惊恐地发现,其实那个和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地方。
樊登:那个路线是一样的。
毕淑敏:有大体相似的部分,而且确实是海面上都飘着冰山。有一天,我站在甲板上,目所能及的地方,我数了一下,一共是二十几座冰山。后来我说,我们会不会出现泰坦尼克号的那种情况?后来船方就说不会的,说现在的雷达系统、声呐系统发现海面的冰山和海底冰山的能力强了。
樊登:我觉得现在的船应该更结实了。
毕淑敏:你说得特别对,其实泰坦尼克号沉没和它的材料不过关是有极大的关系。它的那种钢当时无法承受零下温度,它的牢固程度受了很大的影响。
樊登:现在的航海比过去要安全多了,然后到美国。
毕淑敏:到美国以后就开始进入到中美洲,从中美洲到达危地马拉。我当时经过危地马拉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个国家和中国没建交,但它海关非常松懈。我们下去的时候也没查,因为去看危地马拉密林中的提卡尔国家公园,是玛雅人的遗址,要坐小飞机过去。等我都参观完了,回来以后,船方通知我说,当地发现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你不得再下船了,你再下船就算非法入境。我才知道。然后从那去墨西哥,从墨西哥就要折返了,穿越太平洋就开始往回走了。
樊登:这条路也够长的,这也是特别远。
毕淑敏:对,一个航次是从墨西哥直接返回日本,一共航行了17天。一直在海上漂。
樊登:那会不会漂到最后也觉得特别无聊了?
毕淑敏:肯定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很无聊。
樊登:您呢?
毕淑敏:因为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当兵过,面对着雪山,还有半年时间完全不通音信,所以过过比这更无聊的日子。对我来说好像还不是那么难熬的一个过程。
樊登:有一本书叫《雪洞》,我不知道您看没看过?是讲一个英国的女孩到喜马拉雅山上找了一个山洞,她想学佛修行,住了35年。35年以后下山,别人问她,你在这个山上得道了吗?她说得道我估计是没有,我没有体会到得道的感觉,但是我有一点可以说的,就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寂寞。当时看完这句话,我觉得特别震撼。我说一个人在山上雪洞里住了35年,能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寂寞。这个会不会就像您在阿里的雪山上待着的那种感受?我不太了解,因为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人群。
毕淑敏:在阿里的时候,我觉得我特别像个原始人。我一天吃饱了以后,只能仰望星空,眺望非常远的地方,周围就那么几个人。之后我就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我觉得哲学和那种最原始的宗教都是这样产生的,就是极端寂寞。在阿里一口气待了三年,回来探亲的时候,我家人说,这孩子好像有点傻了,有没有?他说,她的眼睛动得特别慢。后来我就想了,为什么眼睛动得特别慢?不是说你在这个城市里,城市里快速,有汽车,有人,有各种各样的灯光,你当然眼睛要动得很快。
樊登:叫顾盼生辉,要左顾右盼。
毕淑敏:对,你在阿里的话,那你要盯着一个云,这个云可能一上午它也移动不了多久,你要盯着雪山,雪山就一动也不动,至多可能有羊群。但羊群如果离得很远,它动得也很慢,那就变成眼睛动得特别慢。
樊登:我为什么会问这个关于寂寞的问题,我也是过去长期度假,就比如说20天、30天这种度假。这到后半段剩个十几天的时候就归心似箭,就特别想回北京,特别想找个热闹的地儿待着,坐在繁华的街口那种感觉。所以好多人可能都没法享受这种长期的、缓慢的、孤独的行程。您是因为自己特殊的经历才能享受,还是您在这当中能够体会到美?
毕淑敏:我觉得你问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首先是这种特殊的经历,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北京,如果没有我去当兵被分配到西藏阿里的经验,那我也没有机缘去体会到这种连眼睛都不要动的感觉,一上午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思绪万千。
但是我经历过这些,就会发现寂寞其实也是我们人生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只是希望天天无数的信息扑来,车水马龙,那我会觉得会在我们脑子里面形成一个持续的兴奋点。然而人是需要独处的,需要静下心来和我们眼前的这些纷繁的生活拉开距离。这样才可以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扎实一点,更有力量感。不然的话,如果外界没有那么多的刺激,没有那么多的朋友,没有变幻不已的这种信息。我们就会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夺了,好像变得不知所措。
樊登:找不到自己了。
毕淑敏:对。
樊登:我看您的这个书,第一,我是觉得装帧真的非常漂亮,你看里边这图做得多漂亮。而且我会发现您的每一篇文章,就是您到一个地儿去玩,比我们想的多得多。您是事先做功课,还是玩完了以后才去做功课?
毕淑敏:我觉得这是特别好的问题。因为我们要出去,必然要做功课,一点功课都不做,我觉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个就心中无数了。但是功课也不是越详尽越好,我觉得适可而止。每个人将来会找到自己做功课的那个度,有一部分我们是已知的。然而我们要为自己保留一个空白,保留某种未知的状态。
这样到了未知的境况中,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我们的这种对外的感官系统会进入一个兴奋的状态,会变得异常灵敏。平常被忽视的细微之处,我们都可能会注意到,这对我们整个的身体、整个的精神都是一种新的洗礼,所以适可而止。我现在有的时候,一点功课不做,肯定太茫然了,做得太周详了。任何一个东西好像都在已知的状态里,也不好玩。
樊登:您现在应该算是旅行家了,我觉得是中国当仁不让的旅行家之一了,因为您都跑过那么长时间,您应该总结了一些文化旅行的心得。有哪些可以告诉我们,您用这么多的路费换回来的这种经验?
毕淑敏:你这词用得特好,我用了好多路费。因为人家老说,是谁赞助你?我说没赞助,就是自个攒钱。
樊登:对,稿费。
毕淑敏:我说我写字也是劳动所得,现在我就数数,我这钱够买一张船票,就走了。
樊登:对,是太自由了。
毕淑敏:如果说用了这么多的钱换来的其实也是很简单的道理。第一个方面,我们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一点想必走出去的朋友应该都会有所感觉。世界真的和我们的设想,和我们平常像坐井观天一样已经熟悉的生活是不一样的。因为你走来走去会发现,尽管我们的种族不同、皮肤的颜色不同、国籍不同、语言不同,甚至还有种种的不同,但人类还是有一个最大的公约数,就是我们都是希望自己幸福。没有谁说我生下来只是为了自己越来越不幸的。那我会觉得旅行如果做得好,它们就会让我们的幸福扩大化,是一个增添幸福指数的很好的活动。
樊登:您到哪个地方觉得特别震撼?
毕淑敏:如果说景色特别震撼,那我想应该比如像冰岛这些地方,真的是震撼。如果说美丽的让你震撼,那我觉得是像那种热带的花卉,热带雾林,不是我们常说的热带雨林,是热带雾林。
樊登:雾林?
毕淑敏:对,用很简略的话来讲,就是它位于热带,但是它有高海拔,海拔高了以后,它并不是形成雪,而是形成浓雾。有一点像我们的温室持续雾化那些植物,所以那些植物就绿得不可思议,然后植物的多样性,再加上比如蜂鸟真的可以悬停在空中,不动了。
樊登:真的不动。每次动一下,就这样。
毕淑敏:对,你就盯着它。
樊登:像漂移一样就过去了。那是在哪儿?
毕淑敏:首先要在热带了,厄瓜多尔有这样的。但是世界上最丰富的、最美丽的热带雾林是在哥斯达黎加。
樊登:我看您写冰岛的时候,对冰岛着了很多的笔墨在上面。为什么我们在翻译冰岛这个词的时候,用的是直译,island,冰岛。如果是按照别的国家的对待,应该是爱斯兰德,这才对,这您考证过。
毕淑敏:凡是中文的导游都会为我们解释这个问题,说的是冰岛和格陵兰岛,它的翻译是反了。格陵兰岛如果按照它的意译,是长满青草的土地,但格陵兰岛那儿才真是冰岛,除了冰雪几乎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在格陵兰岛的首府努克,我们正好有两天时间。所以我们就提前发邮件给格陵兰岛的旅游部门说,我们有两天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更有特色的旅行安排。比如说如果我们自驾车,沿着公路向冰岛、格陵兰岛的纵深去出发,我们会看到什么景色?然后格陵兰岛旅游局的回复是说,那个公路出了努克几公里就没有了。
樊登:压根就是无人区。
毕淑敏:对,他说所以没有自驾游,没有你们所想象的极北方的开区,他们是非常荒凉的土地。那这就是格陵兰岛。但是冰岛由于它有很多的那种地下喷发的火山,包括有那种温泉,地是热的,而且热气腾腾。看上去我觉得就像一锅沸腾的水一样的,这是和冰岛的名称其实构成了反差。
我们大概走了有几百公里,但冰岛还有更纵深的地方,当时是说由于道路非常的险阻,他建议我们不要再继续深入了。
樊登:我发现您旅游有一个习惯,您不光看能看到的东西,您会去看当地的历史文化,人类学。比如说您到了冰岛这块儿就去研究维京人,研究海盗的文化,跟我们讲讲这海盗文化,我看你写了好多。
毕淑敏:第一,你有这发现我特高兴,这就有点像我埋伏在我的文章里面的一些小秘密,我希望读者能够看到,你这样告诉我,我特别开心。第二个,我们好像觉得海盗应该是不讲道理。
樊登:戴眼罩,都这样。
毕淑敏:对。
樊登:我看到一个小知识说,我们过去看到的海盗都是独眼龙,很奇怪,为什么所有的海盗都瞎一只眼睛?实际上说不是,因为他这个眼睛是看外头阳光下的景物的。一到甲板下边就突然变黑了,他就把这个眼罩摘下来。然后用这个眼睛去看底下的那个景物,是怎么回事儿?
毕淑敏:我觉得你说的这算道理之一,就是海盗,因为有盗字,你会发现应该时刻准备有战斗的,所以他的眼睛要在日光下和在暗处都随时要能适应。而我们的这个眼睛比如从明亮的地方到暗处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这个时间对海盗来说它就是关系到生死存亡。
毕淑敏:对,那么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不是每一个海盗都那样,主要是船长这样子。船长的眼睛真的有可能受伤,因为以前没有现在的GPS导航,也没有那么精密的仪器。他们大多数是要靠日光、星光。而且他要直视那个阳光,他才能够准确地判断他船的位置。所以他真的有时候是独腿的,有的时候是独眼的,那个也不完全是夸张,他们还是九死一生。
樊登:在《丝绸之路》这本书里,它讲到维京人的起源,说维京人是以贩卖人口为最早的生意来源的。书里说,到最后,维京人建立的最重要的国家就是俄罗斯,这方面您去走那一路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样的痕迹?
毕淑敏:我有一个感觉,就是地球分热带、温带、寒带,维京人,包括俄罗斯很大部分都在寒带,寒带其实不适宜人生存。当然,他们现在已经建设得挺好的了,我们会认为北欧几国都是非常适宜人居住,看起来鲜花盛开。
樊登:高福利国家。
毕淑敏:是。但是我听有一个人说,他说如果没有石油,如果没有电,如果没有煤炭,如果将这些取暖和照明的这种现代化的设备取掉,他们是半年黑夜,半年白天。
樊登:极昼极夜。
毕淑敏:是,那个其实是不利于人生存的,也不利于很多农作物的生长。有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他个人认为北欧那个地方乃穷山恶水。
樊登:出维京人。
毕淑敏:穷山恶水要活下去,怎么办呢?我觉得有一个办法,就是到外面去抢。所以他们有特别严格的组织纪律,而且他们彼此之间要求的公平和他们内部的正义,还有那种高度契合的团队精神。我有时候就想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好的仪器,为什么有那么好的钟表,为什么那么一丝不苟,他们也是有一个传承的。而且维京海盗在我们这边说起来,我们认为海盗总是不劳而获的成分。但是,这种维京精神在北欧诸国,他们觉得是一种民族的传统。
樊登:您在北欧这块我觉得笔墨是比较多的,极光看到了吗?
毕淑敏:我看到了极光,我这极光不是在北欧几国看到的,我是在加拿大看到的。也特别跟朋友们分享一下,要看极光,它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你要避开满月。因为满月的时候月亮太亮了,就会影响极光的那种震撼的效果,它也有极光,但是会影响。
一定要选择初一到初七,或者是下半月二十三到三十,就是按照我们阴历来说,很多朋友就定下来说我要看极光,他就忘记了这一个小的问题。
我第一眼看到极光的时候真是挺震撼的,因为我们习惯天空要么是蓝色的,要么是黑色的,但那一刹那天空整个是碧绿的水草一样的颜色。
樊登:那个光动吗?
毕淑敏:动啊,飘乎不已,后来我想,我幸亏是现在有点现代的科学知识,我要是一个古代的人看到天空变成这个样子,真的要毛骨悚然了。所以他们关于极光就有很多的传说。
樊登:当地人会有类似于崇拜、祭祀的这种行为吗?
毕淑敏:会的,他们主要是当地以前的印第安人。现在由于种族灭绝的政策,特别纯粹的印第安人就已经很少了,但是仍然还会有一些传说。有一天我们看到了极光,但极光突然就隐没了,我们想今天晚上极光还会不会出来。后来,有一位会印第安语,呼唤极光出来,就开始发功,开始用咒语呼唤极光,我们就盯着他,心想不知道灵不灵,但是起码过了一会儿,极光就真的出来了,满天都是极光。
樊登:这相当于咱们过去要天狗吃月亮,拿着盆敲的那种。
毕淑敏:现在其实已经可以有很准确的预报,因为极光的本质是一种离子电离的放射和太阳风的作用,这个是有科学预报的,但是还是要有一些具体的情况,比如说那天要是阴天,你肯定是看不到了,还有一些我们未知的因素,还有很多的运气,所以我还是挺敬重印地安咒语的。
樊登:您到瑞士的时候,因为别人写瑞士一般写雪山,阿尔贝斯山,写它的钟表什么的,我看您主要就写它的巧克力,为什么?
毕淑敏:巧克力你想它是可可脂,它根本不产这个东西,瑞士的巧克力驰名世界,可是原料它就不产,它不产原料,它为什么能做出最好的巧克力来?我就有点惊奇了。
樊登:为什么呢?
毕淑敏:他们的回答是,他们虽然不产最好的可可树、可可脂,但是他们产最好的牛奶,因为它有高山牧场。它不断地一代一代地选拔最好的奶牛,他有最好的牛奶,他们是说可可脂是可以运输来的,剩下就是他们的不断地试验最好的配方。我觉得他们有一丝不苟的精神,他们都可以制出那么精密的手表,他们去调配一个非常好的处方出来做巧克力,也是可以完成的。他们就是经过这样不懈地努力,就做出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我想要学习的还是这样一种精神。
再往上就是他们从海盗那传来的。反思我们,可能我们这里更多的是一种农耕的文化,你收成可能会好一点,也可能会差一点。你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它的余地会比较大,所以我们有的时候可能就不够严谨。
我觉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去旅行的时候,不仅仅是带着我们的眼睛看这些奇幻的景色,带着耳朵去听那些美丽的故事,带着我们的舌头和牙齿去品尝这种异域的美食。我觉得还要带着我们的心,带着我们的思考。我们的身体是可以快速移动的。一个印第安谚语就说,当你走得太快的时候,要停下来等一等我们的灵魂。我就想,我们要带着灵魂去旅行,看到这个世界不仅是五光十色的,会看到它那个核心还是有一些非常朴素的真理存在,我觉得这个就很有趣。
樊登:在埃及就特别显示出您的文化人气息,一般人到了埃及,就是看狮身人面像,看金字塔,觉得好壮观,怎么建出来的?您是把视野放在了一张纸上,我们有一本书叫作《从莎草纸到互联网》,这是很有名的一本书籍。为什么您会特别关注这么一张莎草纸呢?
毕淑敏:我想可能两个方面,一方面纸是我们中国的一大发明,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蔡伦造纸。再一个可能由于我的工作,虽然现在是用电脑了,当我刚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是用稿纸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所以,我对于纸,有一种农民对于土地的那种感情,所以看到莎草纸就觉得很亲切。听说莎草做的纸千年不朽,我就在那个店里特别想买几张纸回来送给朋友,我是想他们可以拿它做一个,比如结婚证书什么的。
樊登: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毕淑敏:是,对这种纸有一种亲切感,一想到千年不朽,又有一种神圣感。
樊登:这个东西对于人类文明的传递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因为当时造出了这种能够长期保存、便于传递的纸。所以人们把它和互联网放在一起写,人们的传播的历史就是这么来的。在整个旅行的过程当中,有没有遇到过觉得挺困惑的,或者说觉得遇到了困难的时候?
毕淑敏:困难一定是会有的,因为按照我们的古话来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樊登:有没有遇到过危险?
毕淑敏:比如说我们从冰岛开往美国的途中,我特别想参观一下驾驶室。驾驶室通常不能去的,但是他们对中国客人还是挺友好的,说有一个中国作家。我估计他们想的是这个作家是好打听事儿,那就让她过来看看。看了以后,我说,这是什么?他说,这是不同的水密舱,有八个水密舱,其中有一个就是红颜色的,我说,红颜色代表什么?他说,红颜色代表报警。我说,那这个水密舱已经报警了,什么意思?他就没有回答。我想,是不是他这报警装置不灵光,就算了?
等我们到美国的纽约港靠港以后,美国的海岸自卫队上来检查,说那儿已经漏水了。据说美国人的原话是,就这样还想环球旅行呢?赶紧上佛罗里达去修,包括他要求不得离开美国的海岸线应该是几公里之远,要是发现不行,你要赶快靠拢海岸线,最后开到佛罗里达修了8天,才算把水密舱修好。
樊登:还是坐这个船走?
毕淑敏:还是坐这个船走,他当时到是给了一个比较宽松的政策,所有不愿意坐船的我们都给你买飞机票,给你送回去。我想了想,水密舱坏了一个,我们都从冰岛开过来了,现在已经修好了,而且水密舱的作用就是这一个坏了,水不会到别的一块儿坏。当年《泰坦尼克号》它就是因为几个水密舱都坏了。
樊登:这说明您对于《泰坦尼克号》的联想是有根据的。
毕淑敏:所以旅行是有风险的,我有时候出去的时候跟我们家人说,这一次也可能会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第一,请你们不要自责,觉得我为什么没拦住她呢?我说,这和你们都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第二个,我会告诉你们,不论我是怎样死,也许按照香港电影会说某某人死得很难看,可能飞机失事,可能轮船沉没,可能是车祸,或者是可能在穷乡僻壤得了某种恶病来不及救治。总而言之,我不能控制,但是我特别想告诉你们,我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一个选择。所以我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请你们确信我其实是安然的。
樊登:您这是一个心理医生的专业,因为您知道如果出了问题,家里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自责,那种内疚感会折磨一个人很长时间,所以您事先给他们做这样的安慰。
毕淑敏:对,我想我把这个话说了,主要是让他们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因为我反正是已无知无觉了,但是他们可能内心就会有一些懊悔,希望他们能放下这个担子。
樊登:我觉得这太豁达了,您别把咱们的书友们都吓到了,大家都不敢去旅游了。就算到北极、南极这样的地方应该也没有那么多危险吧?
毕淑敏:2015年底我准备去南极,之后都交了钱了,什么事也都办妥了,告诉我们说,我预备搭乘的那一艘船在南极遇险,所有的客人全部从船上下到救生艇上去了,在海上漂泊了十几个小时,最后被其他赶来的船救了。
樊登:真是吓得够呛,在南极的冰海上漂。
毕淑敏:对,他们说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一天风平浪静,那一天如果有风浪,后果就有点难以预料了。
樊登:那咱们还是去成熟的地方吧,旅游线路人去的比较多的地方。
毕淑敏:我个人觉得这事千万不可冒险或者强弩着去,你真的不在意生死了,你可以去选择一些危险系数比较大一点的地方,我还是有点好奇。
樊登:我看您书里写的最危险的应该是坐小飞机吧?
毕淑敏:就是我刚才说的,从危地马拉坐小飞机飞500公里,到提卡尔国家公园去看玛雅人的热带雨林中的金字塔。飞机小得上去以后,我觉得基本上和一吉普车差不多大。我们上那飞机,它连个正式的舷梯都没有,就现拿了个梯子就上去了,而且完全不密闭。我带了一瓶水,拧得不紧,结果由于它不是密闭舱,那个水就崩了,全流出来了。
樊登:就四个座的那种?
毕淑敏:六七个座。据我一个朋友说,他做的那个就是驾驶员跟他,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估计那是一战斗机。
樊登:那颠簸得厉害吗?
毕淑敏:它飞得不高,它有颠簸,不过当时因为我特别害怕,我对颠簸那事倒比较淡漠了,老是觉得这飞机会不会一头就栽下去了。
樊登:就感觉特别不稳。
毕淑敏:对,特别不稳。
樊登:您有这么豁达的对于生命的看法,会不会跟您行走了很多的地方是有关系的?因为我看这里边有一篇加德满都的文章,您在那儿看到了很多关于生死的事。
毕淑敏:你说得很对,确实是有关联的,在不断的行走中不断地学习。关于加德满都的这个火葬场,它是在恒河的上游焚烧尸体。所以就是说已经焚烧了1000年了,我们原来的参观项目里就没有这个。
樊登:对,很少有人安排这种参观。
毕淑敏:后来我们的导游说到这一条,我说,那我特别想去看看,我们能否加进去?他说那就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就说行,咱们上火葬场看看他们怎么烧。
樊登:真吓人。
毕淑敏:一车人就同意了。等到临下车的时候,一半就不去了。
樊登:对。
毕淑敏:说我们就在车上坐着歇着,等你们吧。不着急,你们慢慢走,我们就下去了。下去了走着走着,又一半人没了。
樊登:借口上厕所就跑了。
毕淑敏:后来领我去的尼泊尔当地导游就说,中国人往往是这样,我说,为何?他说,如果听到这个项目,就很多人说好。等到真要去的时候,就很多人不去了,再往前走的话,人就会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们通常不安排这个项目,因为最后没有多少人会看。我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跟着你走到前面。走到最前面,我们就到了那个河边,就看到他们焚烧的现场。我就问他,那么烧一具尸体要多长时间?
樊登:这也是我想问的。
毕淑敏:他说,这就要看是因为什么病死的。我说,此话怎讲?他说,如果得水肿病,那烧的时间就很长,如果他是癌症,最后恶病质就剩出一把骨头,那烧的时间就很短。
樊登:天哪。
毕淑敏:它通常要四五个小时才可以烧透。那以我的医学知识,后来我就问他说,那么在这个焚烧的过程当中,这个人其实会突然坐起来。他说,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过吗?我说,我以前当过医生,我觉得当这个焚烧到人体的肌腱的时候,肌腱会猛烈地收缩,人会有动作。他说是,是会有火焰中的动作的。我就跟他谈论了一些,当然这些都是一些边缘化的问题。
我觉得最直接的问题是,我说,你从多大开始到这个火葬场来观看这个过程?他说,我从5岁开始。我说,那你害怕吗?他说,我不害怕,我觉得这是生命的一个过程,我从5岁就知道人都会一死。死了,我将用这样的方式告别人世,之后我将开始另外的轮回。这就是他们对于生命的解释。
我觉得这个对我的启发还是挺大的,我们此生此世的生命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之前我们也曾存在着,只不过可能以其它的物质形式。在这个过程之后,我们也依然存在,也变换了一种形式。因为从更大的一个范畴讲,我们是唯物主义者,物质不灭。既然我们的生命如此的宝贵,我们今生今世为人真的要好好地珍惜生命。这就是我参观这一个火葬场,它对我的一个很大的感触。
樊登:您说的那个尼泊尔的导游,实际上他并不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
毕淑敏:他不是。
樊登:他只是个普通的当地人。
毕淑敏:对。
樊登:那就说明从5岁起去看火葬场这件事情,对于尼泊尔的当地普通人来讲就是一个常规的事。
毕淑敏:对,这是一个常态,不像我们是把死亡首先要跟儿童隔绝。而且它也不在我们的家庭里,它通常在医院里。而且到最后的关头的时候,一般我们的亲人也只能是在监护室以外等候。我倒觉得他们的那种死亡更为自然,那个过程让我们觉得死亡是一个正常的归宿,而不是一种丑陋的、可怕的、非常令人惊骇的事情。
樊登:完全开放,谁想去看谁就去看。所以尼泊尔这个地方的人遇到很多问题都想得开,他们每天生活得有他们的自己的那个节奏和幸福感。
毕淑敏:你说的对,我们不同的文化,对于生死这个问题的看法,我想他其实是一个终极的拷问的。
樊登:我们在读书会里边专门讲过一本书,就是关于生死的,因为慎终追远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化,叫《最好的告别》。在反思人类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跟这个世界告别。像您说的,老在ICU里边告别,实际上是特别不人道的一种做法。因为您是医生,您见得多,听听我们讲的是不是专业。
毕淑敏:很好。
樊登:对,谢谢。
毕淑敏:那我一定会听。
樊登:谢谢。您去的这些里边,我最好奇的就是玛萨达这个地方,因为我看过关于马萨达的很多故事,因为《耶路撒冷三千年》。
毕淑敏:那本书很厚的,你能看完真不容易。
樊登:到了马萨达看到的这些大石柱子,这些当年堡垒打仗,还有他们抽签自杀的那种场景,看到这个实际的样子,您当时是什么感觉?
毕淑敏:我的感觉是,人类的历史真的是很残酷的,我想去爱好和平,因为地球就这么大,过去是靠着我的地盘不断地向外蚕食,我以武力让你屈服,把你的原住民图戮杀光,占住你的地盘,扩大我自己的领地,用的是这样的方法,人类厮杀了几千年,甚至更久。
但是你现在会发现,地球就这么大,我特别觉得地球上的人应该团结起来,应该协作,应该友好地来商量。比如说用更先进的科技提高产量,让我们的生活变幸福,而不能再用这种杀戮的方法。
樊登:我们讲过一本书,叫作《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是哈佛大学的一个教授斯蒂芬·平克写的。他讲人为什么过去杀戮得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不杀戮?这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根节,就是因为商业的出现。当商业文明出现了以后,人们不需要占有他人的土地就能够赚到钱,就是我跟你交换就可以了。但是在过去,我不抢占你的土地,我就没法拥有这些东西。所以,马萨达那个时候可能就是这样的状况。
毕淑敏:对,你在那儿会看到第一马萨达建在那么高耸的山崖之上,那底下就是死海,壁立千寻的感觉。
樊登:那个是希律王当年为了保护自己建,是吧?
毕淑敏:对,那是希律王的一个别宫吧,我觉得。
樊登:他怕别人到时候要杀他,给自己留了一个最后的堡垒,结果他自己没用上,被别人用上了,被后来的以色列人用上了。
毕淑敏:是,我想是一个非常极端的,可以体现出你刚才说的那种要占领他人的领土,然后扩大自己的势力这样的一个范畴。
樊登:而且能够看到犹太人是多么坚韧、强悍。下一个的旅行计划是哪儿?
毕淑敏:我刚刚完成的一个旅行计划,是我有一个朋友,他买了一架私人飞机,然后他把这飞机开到欧洲,就是一些我们平常不太容易去的一些小镇。除了他的亲朋好友以外,因为那个小飞机可以坐十几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去,那我就很高兴地去了。
樊登:还有什么地方是您没去过,然后特别想去的呢?
毕淑敏:其实我还是想去非洲,非洲我虽然上次去了,因为非洲很大,我只走了很少的一部分,我还是很想到非洲去看看,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人类起源于非洲,比如说我们在埃塞俄比亚的国家博物馆,是我碰到的所有的关于博物馆可以那么核枪实弹地保卫着,我当时很奇怪。所有东西都要过安检不说,就是那种警戒我以为是偶然的,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人物要来才要做这么严格的警戒。
我的导游跟我说,不是,它每天都这样警戒。我说,那为什么?他说,为了保卫一个女人。我说,这是什么女人需要如此的保卫?最后才知道是为了保卫人类最早的那个女性的化石,就是我们被称为露西。在露西化石的遗骨面前有一句话,我儿子当时给我翻的,说这句话很有特点,叫作“孩子,欢迎你回家”,就是说我们所有的人类,现存的人类。
樊登:她是妈妈。
毕淑敏:对,都起源于300万年前的这个露西。所以我觉得它是有非常深厚的文化,我只看了一部分,还希望能有机会去看更多的部分。
樊登:所以旅行还能够带来这种人类文化上的共通感,我觉得这个特别好,幸福。
毕淑敏:像我坐那个船环球旅行,那个船长有一次跟我聊天,他说,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曾经环球旅行过,他就不会发动战争。
我说,那为什么呢?他说,你就会发现原来地球就这么大,地球这么可爱,所有的人不论哪个种族,他的骨子里面都是善良和爱好和平的,我们可以坐下来讨论。
樊登:都在谋求幸福。
毕淑敏:对。
樊登:而我们今天发生那么多的动荡、恐怖主义等等。实际上很多是来自于完全的陌生,来自于根本都不了解。
毕淑敏:对,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所以,人们的这种沟通交流才会发现就是经常有一句外交辞令。然后发现我们的共同点,我们确实是有共同点的,我们有差异,但是差异可以通过协商解决。
樊登:我特别喜欢给大家推荐的一本小说就是《追风筝的人》。所有人在想到阿富汗的时候,我们中国人的感觉就是别去别去,说那地儿太危险,整天打仗。但你看完了《追风筝的人》,你会发现,他们的人性和我们骨子里的人性是一模一样。
毕淑敏:对。
樊登:那点小脆弱,那些更多的爱都在那个小说里边体现出来。
毕淑敏:我这次在伦敦西区剧场还看了他们刚刚上演的《追风筝的人》话剧,我们以为我们会有非常大的差异,但其实没有,我们的共同点远远大于我们的差异。
樊登:这就是小说家的伟大之处,小说的传播会比别的文学形式都要快。所以您要多写几部,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或者让中国更多地了解世界的小说出来。
毕淑敏:好的,我会记得。
樊登:还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您在出去旅行的时候,一般会带什么样的书?
毕淑敏:我出去旅行一般会带一本很难读的书。
樊登:这跟我的习惯一样,我也是会这样。
毕淑敏:对,因为那样读得慢。你要读得很快,然后你后面就没得读了,所以有一些书我知道它很难读,我就会把这个书带着旅行的时候读。
樊登:因为到我们这节目里做嘉宾的人都是读书人,您帮我们的书友推荐几本书吧。给大家讲讲对您影响最大的几本书。
毕淑敏:我还是挺喜欢读鲁迅的书,因为我觉得尽管现在对鲁迅有各种各样的评价,我还是喜欢他那种对人性的深刻剖析。尽管我从年轻时候就读,读到现在,我仍然会觉得他的那种穿透力和他那种毫不留情地直指人性的弱点,这些都对我们是有所帮助的。
樊登:鲁迅的杂文和小说,还有吗?
毕淑敏:我特别喜欢一本书叫做《康复是一次旅行》。因为它说,我们每个人都会得病,得病怎么能去治好?也像一次旅行。其中有一个观点我很喜欢,生病其实是我们的身体在对我们说话,我们常常是把它压制下去。
樊登:不让它说话。
毕淑敏:不让它说话,我觉得倒是生病的时候,我们好好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得病?我们通常会把它归结为外部的因素,要么是受凉,要么是吃了不洁的食物,要么是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我们很少从自己的内部去想,我们是否有一个执念。或者我们是否是对某些人、事的不宽恕。比如说完不成这个任务了,我们怎么办呢?很多人就病了,一病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
樊登:潜意识当中希望自己生病。
毕淑敏:是的。这些例子也并不都完全了,但是我是在想我很喜欢这种提法,因为生病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朋友了。
樊登:必须面对的。我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我们读书会的人都知道,我特别想成为一个作家,一直没成。如果一个人想成为一个作家的话,他应该怎么开始呢?
毕淑敏:你真的想成为一个作家吗?
樊登:真的想成为一个作家。
毕淑敏:那就特别简单,你从今天晚上就能开始,你就开始把你想的写出来即可。
樊登:我发现医生转行做小说家成功的很多,日本的那个叫什么?渡边淳一。渡边淳一老写医学的场景,就是利用这个。鲁迅都是从医生转型过来。
毕淑敏:对,郭沫若也是从医,契诃夫也是学医的。
樊登:你看,这是有什么安排吗?这里边。
毕淑敏:有人常常觉得好像医生和写作有很大的不同。从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其实它有一个特别相同的部分,就是它是观察人的。
樊登:医生是拿刀观察,慢慢看。
毕淑敏:总之,你要做一个好医生,你是一定要了解这个人的。比如他说失眠,当然,简单的医生说,我给你开安眠药就行了,镇静药就行了。但是如果一个负责任的医生,你要去了解一下,他失眠是有原因的。他是一直失眠,是最近才开始失眠吗?他是刚开始睡不着,还是中间容易醒?还是每天早上他只能睡很短的时间,他就突然惊醒?它是不同的。
去了解这一个人患病原因的过程,其实就是了解这个人的过程。因为每一个人他并不是盛着一种病的一个容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病名可能是一样的,但是得病的原因,它这个过程和它的转归就常常是不一样的。
樊登:我听过天坛医院院长演讲,他是做脑外科的。他说,看病就像破案一样。这个话我印象特别深,你得找到蛛丝马迹。病和病都不一样,从来没有说什么病就一定怎么治,一定是沿着这个,一路追溯上去,知道它最早的那个点在哪儿才行。
毕淑敏:是,每一个病人都是不一样的。当我看到这个病人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它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我要一点一点地和他一起去找到谜底。
樊登:您现在还会偶尔给人做一下心理咨询什么的这种事吗?
毕淑敏:我从来不这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为没有一次能解决的。有时候他谈的问题看起来是一个小的问题,但其实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这些无论是他,无论是我,其实都没有准备好。
樊登:对,这是个相当专业的事。
毕淑敏:是,其实是本着对他负责的态度。
樊登:不能随便聊。
毕淑敏:对。
樊登:有意思。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咱们这个书名《世界如锦心如梭》,您这是要拿世界织布是吧?这个名字是您起的吗?
毕淑敏:这名字是我起的。
樊登:特别好,给大家解读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毕淑敏:第一个是怎么来看我们这个世界,有人看的是比较阳光的。我也相信有的人就会觉得比较昏暗,说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子的,为什么我总碰到一些人渣,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樊登:不公平。
毕淑敏:对,也有人会觉得世界是美好的,世界是一片阳光灿烂的,世界就应该为我们准备好特别的这种丰盛宴席。我个人的看法是基于中间。世界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差,然而也不是那么美好。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世界像一批锦缎,我们每一个人就像梭一样的,通过我们的努力来织出我们的世界。而由于我们的存在,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变得更加美好一些。
樊登:您这么一解释,瞬间高大上了很多。
毕淑敏:所以不应该逼着作者解释题目。
樊登:这里有了佛教的意味在里边了,真的。
毕淑敏:谢谢你。
樊登:因为佛教说,未来永远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它叫有因有果。你未来所面对的世界一定是你自己前面所做的事决定的,它并不是一个不可知论或者是一个命定论。所以就像梭子一样,是我们自己织出来的一幅画,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毕淑敏:是。
樊登:有机会的话,毕淑敏老师,其实您应该组一个团,您应该组一个您带队的旅行团。一边去玩,一边给大家讲讲文化知识,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参与。您有这个想法吗?
毕淑敏:我愿意跟你一块儿组个团。
樊登:好,有机会我们可以谋划一下,因为我这人比较懒,是懒得跑的。但是我觉得听您讲讲全世界,就会勾起那种特别想出去走一走的欲望。今后希望大家能够在旅行当中,像毕老师一样去寻找幸福,寻找旅行当中的文化,体会到人在地球上所处的这种既渺小又伟大的位置。我们是锦缎当中的一支梭,用我们的梭织出我们自己的图画。谢谢毕老师,也谢谢大家,我们下周再见,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