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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才能不走寻常路?|罗振宇《文明之旅》之1083

你好,这里是《文明之旅》,欢迎你穿越到公元1083年。这是大宋元丰六年,大辽大康九年。

上一年我们节目去黄州看望了苏东坡,今年还是把视线拉回到大宋的朝廷上。

说实话,这几年朝廷里的气氛还是挺压抑的。你想前年是五路伐夏战争,这是大宋建国以来动员强度最大的一次战争,失败了。去年刚刚修好的永乐城失陷了,史书上说死了20多万人,神宗皇帝闻讯是泣不成声,饭都吃不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一开年头一天夜里,除夕夜就刮大风。宫里面急着拆一座临时性的房子,黑灯瞎火的,居然拆错了支柱,房子倒了。当时压死了四个人,而且上百人受伤,还把皇帝新做的那个车,不是一般的车,是那种装金戴银的,重大仪式场合才用的车,叫“玉辇”,也给砸坏了,砸的是一地零件。就这么乱糟糟了一整夜。大年初一的早上总该摆脱厄运了吧?皇帝升座刚接受完朝臣的朝贺,皇帝身后的一个宦官,莫名其妙就在那儿摔了一跤,摔得还挺重,扶回去还是起不来。你说这个年过的,这皇帝的心情它也好不了。

那这一年,陆续还有一些重臣离世。比如说4月份,我们熟知的那一位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去世了。这是4月,到了8月份富弼去世了,享年80岁。看过我们以前节目的人都知道,富弼了不起的人物,他是庆历年间的改革先锋,是对辽外交的大功臣,也是宋仁宗晚期长期执政的老宰相。

这富弼临死的时候,就给现在这位神宗皇帝天子写了一封奏疏。这是他估摸着自个儿也不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他对朝廷最后的谏言。那你想嘛,那个奏疏里面的话肯定说得就是挺直率的。

富弼的奏疏到了开封,现在的宰相之一有一个人叫章惇。这个人以后我们会老提到他。章惇就在旁边问神宗皇帝,说富弼这个奏疏上写的都是啥呀?神宗边看边说:“我身边有不少小人。”你说这多尴尬,你用问呐,一问说的就是你。章惇就急了,说皇上你让富弼说明白,到底谁是小人?神宗说:“富弼三朝老臣,哪能这么对待他呢?还让他说明白?得了得了算了算了。”

等散了朝,这章惇还气哼哼地说:“说谁是小人?”旁边就有人跟他说:“说谁是小人呢?我是这么觉着的,在皇帝面前,左一个‘皇上您说得对’,右一个‘皇上的学问我们追不上’,说这话的就是小人。谁是马屁精谁心里清楚。”

你看,神宗皇帝是不是也挺不容易的?他执政十几年了,性格也非常要强,他一直在加强皇权。现在神宗确实做到了,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谁也不敢跟他抬杠。但是代价是什么?代价就是身边人才凋零,身边全剩下小人。

1083年,其实还有一个重臣去世了,神宗皇帝对这个人的感情色彩那就复杂了。这个人叫种谔。“种”是个多音字,就是种植的那个“种”,在当做姓的时候读作“chong”。“谔”是鳄鱼的那个“鳄”,把那个鱼字边换成言字边,“谔”就是有话直说的意思。这个人叫种谔。

种谔是谁啊?是这个时代大宋朝的名将。按说前两年五路伐夏和永乐城之败,种谔不是主要责任人。虽然他是很重要的武将,但是神宗皇帝最记恨的人就是这个种谔。反而是他,为啥呢?原因很简单,种谔是边将,老想靠打仗来刷存在感。所以前两年和西夏开打,就是因为神宗皇帝信了种谔送来的情报,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所以当时朝里面就有一句话,八个字叫“种谔不死,边事不已”。说这个人要是不死的话,边疆的战事就停不下来。

好了,现在听说种谔死了,神宗皇帝不解恨呐,下令查。这个人,在西北那么长的时间,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而且也不知道他打着朝廷的名号,往自己的腰包里塞了多少好处。派人去查,一定要把他查出个罪过来。

但是咱得实话实说,你要是真生活在这个时候的宋朝,你就会知道,这不是神宗皇帝小心眼,要报复种谔,这是他抓住了一个机会,对一个机会,对在西北边疆深耕多年的种氏家族动手了。

对,说到这儿我想请你注意,种谔的这个姓氏,这个姓“种”的姓氏其实并不常见。但是你要是记忆深的话,我们在中学语文课本上其实见过这个姓。还记得《水浒传》里面有一句话吗?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一回,鲁智深当时说过一句台词,说:“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这是《水浒传》里面的台词。

我当年上学的时候上语文课,我就老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叫老种经略相公,这个名头很怪,所以我就记住了。对,这个老种经略相公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这位种谔的侄子,他叫种师道。别忘了这《水浒传》是什么年代的小说,那已经是元末明初的小说,距离现在已经隔了好几百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当时人的心里,鲁智深能跟着他们种家人混,能行走江湖,这是一块金字招牌。

是的,你别看今年种谔死得窝窝囊囊的,但只要你把视野放宽,你就会发现,北宋历史上的这个种氏家族不得了。从真宗时代一直到北宋灭亡,前后延续100多年,祖孙可是四代人。他们祖孙四代人都是朝廷里面非常有趣的角色。如果你再深入考察你会发现,他们家真是让我们非常非常感兴趣。就这家人,他怎么从来就不走寻常路呢?好,今年咱们就借着种谔去世的机会,咱们来说一说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种氏家族,看看对我们今天的人他们能有什么启发。

我们以前讲过,现在的宋朝它是一个平民社会。像此前唐朝有什么崔家、李家、韦家、杜家、郑家等等,提起来高高在上,世世代代都是高官厚禄的那种大家族,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宋朝基本没有了。那在宋朝一个家族想永葆家业那该怎么办呢?没看见吗?衙门口有报名处,你去参加科举考试,祖祖辈辈你都考得取进士,算你们家人有本事。

举个例子,比如说东莱的吕家,那是宋朝头号的政治世家。你数第一代吕蒙正,第二代吕夷简,第三代吕公著,这祖孙三代都当过正牌宰相。另外还要饶上一个吕公弼,他当过枢密使,也是宰相级别的职位。你看这么厉害的家族,但是又怎么样嘞?你的子孙一旦考不取进士,或者考上了但是仕途不顺,那你们家就不会再出宰相了。你们家怎么样?你看他们吕家就是,一直到南宋的时候隔了好几代人,才又出了一个大名人,叫吕祖谦。不过吕祖谦是著名的理学家,他就不再是宰相。

这就是宋代士大夫家族的典型道路,好好走,你们家世代科举那就世代当官。哪怕最后当不成大官,没关系,也要努力博一个读书,保证一个耕读传家。宋代正经人的家族都是这么走的。

而今天我们马上要讲到的这个老种家,他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这就要说到种谔的爷爷辈了,这个人叫种放。我当年在做《文明之旅》节目宋真宗那一段的时候,我看史料的时候,老是磕头碰脑碰到这个人——种放。但是当时没太在意他,为啥?因为这个种放他既不是个官员,也不是个将军,甚至也不算是个学者,他是谁?他是一个隐士。

对,我们在《文明之旅》1028年那一期节目介绍了一个隐士叫林逋对吧?这位种放呢,和我们那期节目的主人公林逋差不多是同一个时期的人。不过林逋是住在杭州的西湖,而种放是住在陕西西安旁边的终南山。一说到终南山,你可能会想起一个著名的成语,叫“终南捷径”。这个成语是有典故的,说一个唐朝的人他想做官,但是他不去考科举,而是跑到终南山里面去当隐士。但是他隐得很高调,很快那个名声就在长安城里面传开了。朝廷一看有个隐士,这不能埋没人才,得了,把他请出来当大官。把周围的人就给看傻了,原来这条路也通,不用考试的当隐士也行。于是就给这条路取了个名字,这叫终南捷径。

对,我们今天故事的第一个主人公种放,他就复刻了这条路。最初这个种放他也考过科举,但是没考上,于是决定我要走终南捷径。所以他隐居的山,我前面交代了,真的就在终南山。我前面说总看到关于他的史料,那为啥呢?因为当时的皇帝宋真宗多次请这位种放出山,到开封朝廷里面去做官。这种放也不拒绝,皇帝请我我就来。来了之后好吃好喝,我待上这么几个月,然后就跟真宗皇帝说:“说不行我这个性格还是闲云野鹤,我受不了这个束缚,要不你还放我走?”

这宋真宗就马上举办欢送宴会,送种放先生重归山林呐。送的时候那你想,肯定金银财宝赏赐了一大堆。就这样从终南山到开封朝廷,又回到终南山再去开封朝廷,那种放是五进五出,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待遇要高。

那这个种放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高山流水不食人间烟火吗?那可不是。种放拿了真宗皇帝的赏赐之后,他是买车买衣服置房子置地,俨然一个富家翁。那还能天天住在终南山里吗?不行,我买了地,我要去自己买的土地上搞搞视察。而且种放视察出行的时候,还去找朝廷的驿站要车要马。这驿站要是给得不痛快,种放自己还得出来亲自骂两句。啊,就这么个人品,您还隐士呢?就这个所作所为,那开封城的真宗皇帝不知道吗?能不知道吗?

但是这里面它有一个默契。你想当时宋朝开国不久,要根除五代乱世的影响,很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崇文重儒。那你说拿谁当榜样?一般的文人儒士都已经通过科举当了官了,成了皇帝的部下了,这就没法天天捧着给天下人当榜样了对吧?这不正好吗?终南山里面住着个隐士,皇帝给他多少荣耀,反正也都是虚的,反正他也不当官,不影响治理和朝局,那就使劲给他荣誉。让天下的寒门士子都知道,一方面赵家天子对于文人儒士尊重得很,另外一方面呢,也体现大宋朝的魅力文治昌隆,连山里的隐士都一趟一趟往朝中跑,体现现在的大宋天子多牛。

所以你看,这是个有默契有剧本的对手戏。那既然是戏,有的时候就不妨演得用力一点对吧?我给你举俩例子。比如说真宗皇帝就下令,说种放先生住在山里,那好朝廷就禁止当地山里的老百姓去砍柴,不要打扰了这位种先生。还有皇帝经常派人去看望种放,为了表示想念,还要把种放住的地方画成山水画,拿回开封给皇帝看,以慰皇帝对于种放先生的相思之情。

你可能会说这演得有点过吧?不过一点也不过。造榜样就是要使点劲。所以你看,今天我们讲的种谔这个家族,从他的老祖种放开始,他们就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就咱们家的人不去人多的地方卷,不去千军万马挤那个独木桥,咱们要自个给自个儿发明赛道。

这是第一代种放。到了老种家的第二代,他们家又出了个名人,是种放的侄子,这个人叫种世衡。那为什么出名呢?种世衡了不起,他是驻守在西夏边境的名将,而且是和范仲淹携手奋战的战友。你看这个人物设定,是不是差距有点大?跟种放的落差有点让人缓不过劲来。一个隐士,他的后代居然成了个将军,这哪儿跟哪儿的事?

对,我们要是按照常规的路径去想,既然你们家已经攒了那么多的钱了,种放的子侄们又都被朝廷赏了恩荫,这是朝廷给高官贵族子女的待遇,就是你们家不用考试,直接就能得一个官当。这多好,你们家现在是又富又贵双保险。下一步怎么办呢?好办呐,进,你们可以去考科举当大官。不愿意受累没关系,退守在终南山下当一个富家翁,那不有房子有地嘛,也挺不错的。

你看,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这点想象力了。但这位种世衡他偏不,虽然朝廷赏了他一个官当,他是个文官,他中途居然换了序列,从文官序列换成了武官序列。这件事情在宋朝,这个举动是惊天动地的。可不像我们今天一个地方干部转去当军队干部那么简单。为啥?因为宋朝人歧视武官。这个歧视到什么程度?我给你举个例子。

咱们小时候应该都学过一篇课文,叫《卖油翁》对吧?欧阳修写的。那里面的一个主角叫陈尧咨。这陈尧咨他是一个文人,当过状元,但是他还擅长射箭。有一次他在那射箭,有一个卖油的老头旁边就观察,然后就说:“你这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箭术虽然高明,但是无他,但手熟尔。跟我老头子倒油是一样的,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就这么个故事还有印象吧?我们上学的时候学过。

那在历史上这位陈尧咨他不仅会射箭,他还是一个科举的状元。有一次,真宗皇帝为了接待辽国的使臣,需要一个形象好、学问好,而且擅长射箭的人去陪伴辽国使臣。所以就派人跟陈尧咨商量,说你要是愿意从文官转成武官去陪辽国的使节,我可以直接把你提拔成节度使。这在大宋的官场上很大的一步晋升,直接当节度使,经济待遇能涨一大截。陈尧咨一听之后,可能自己也有点动心,但是自己做不了主,就回家请示老母亲的意见。

结果呢?结果老太太一听就说:“来人呐,给我拿棍子来,我要揍他的屁股!”一边揍老太太还一边骂:“说你父子两代人都是文官,你自己还是个状元,现在居然为了多挣几个臭钱,你就要去当武官。这真是我家门不幸,太丢人了!”然后一边狠狠地打人。你看,在宋朝武官就是被人这么瞧不起的。

好了,明白这个背景,你就知道种世衡主动申请从文官序列申请去当武官,这个行为有多奇葩。你说他这是图个啥呢?你还别说,这种世衡去当武官当得还真不错。他先是在边境的战略要地上修了个城堡叫青涧城,就是今天陕西省的清涧县。在这儿种世衡不仅搞定了附近的很多少数民族部落,还把这个地方经营成了对西夏攻防的军事重镇。更重要的是什么?他还耕地还经商,整个地区的钱粮费用全部自主解决,不用朝廷出一分钱。你看这就很能干了。

但是你以为这就是他成功吗?哪里有。你跳出来看你就会发现,种世衡把这个武将给当稳了,是一个标志。什么标志?他为大宋朝的一个老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什么老问题?就是皇帝对于边疆的武将不放心呐。你想大宋是脱胎于五代的乱世,皇帝吃够了武将造反的亏。你可能会说到了宋朝不就好了吗?宋太祖赵匡胤不是杯酒释兵权了吗?给武将一大笔钱让他们回家抱孩子不就完了吗?故事当然是可以那么讲的,但是在历史的真实现场,哪有那么容易?好,武将回家抱孩子了,那请问国家的国防怎么办?国家的安全怎么办?赵匡胤那个时候北汉可是没有灭的,辽朝还在北边虎视眈眈。要是大规模撤换军官,把军队的战斗力给搞垮了,这赵匡胤的皇帝不还是当不成吗?

所以但凡是一个历史的当事人,他其实都挺难的,都是在一种叫两难的处境当中很艰难地找平衡。你就拿赵匡胤来说对吧?你用骄兵悍将这战斗力是上去了,但这帮人是真不给皇帝长脸。你想宋初的时候王全斌打四川,从上到下贪赃枉法,把四川祸害得不轻。好了,后来打南唐的时候,赵匡胤说行了你们这些骄兵悍将我用不起。换上了一个老实的曹彬,曹彬这个人老实,他倒是不贪赃也不乱杀人,但是顿兵金陵城下将近一年,他就是打不下来,给后方带来的经济负担又太大。

所以你看皇帝是不是挺难?所以宋代的初年,皇帝对于边疆上的将军就陷入了这种要么在忠诚上不信任,要么在能力上不满意,就是在这个死循环里面。那怎么办?后来宋朝的皇帝渐渐地就找到了一套新办法。简单说就是用文臣来控制军队。你想用文臣这很多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有了战事朝廷派文臣去督战,那文臣可以得到皇帝最大程度的信任和授权。他们去了边疆,能把当地的武官压得死死的,对武将有生杀之权。但这些文臣他的根不在当地,文臣的根是在朝廷,所以战事一了这些文臣就撤回来了,不会构成对朝廷的任何威胁。这是一个方面。

那另外一方面呢?当地的那些需要具体带兵的武将们,原来不放心他们,动不动就要给他们挪个地方,不能让他们和士兵打成一片。但是后来因为有了文臣管军队的方法,就不必这么折腾了。这些武将有了军功,朝廷可以给很多的赏赐,但是他们的官,那不好意思了,就不会升得太高了。你官小你才服管嘛,而且也就可以放心让这些武将,在当地待着,待的时间长,熟悉士兵也熟悉当地的情况,又能进一步提高这些武将的战斗力。

你看,这就是一套全新的方法。但问题是办法有了,得有具体的执行人呐。所以我们看宋代的历史,到了后来的宋仁宗时期才出现了一种人,就是以文臣身份到边关带兵的人。我们以前节目讲过,像韩琦、像范仲淹都是这样的人。你看中国文学史上就有幸了,要是没有范仲淹到边疆去带兵,他就写不出来什么“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样的边塞词,就写不出来了。中国文学史的损失那就大了去了。

好了,理解了这个背景,你就知道了,这位种世衡以文转武,这一步走得是太漂亮对吧?文官出身所以皇帝更信任,武将生涯正好也是国家的急需。所以到了公元1040年,这是宋仁宗的康定元年,这位种世衡就完成了这个大转身。当时他56岁了,并不年轻。当时的人可能没想到,就这么个隐士的二代,这么大年纪,不仅成功地转型成了武将,而且居然在大宋历史上造成了一个三代名将的传奇家族。这一代一代的地位,他是怎么保得住的?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刚才我们说种世衡从文臣变成武将,这是他个人的惊险一跳,但也是大宋朝历史上的一个传奇开端。你想这是1040年,到了1127年北宋灭亡的时候,一共87年,三代种家将从此就成了北宋历史上最重要的角色,而且是越来越重要。到了北宋末年的时候,我们将来会讲到,他们种家甚至成为朝廷最后的指望。不过那是后话,我们还是先从种世衡说起。

这位种世衡当了武将之后,朝廷很快就发现这简直是个宝。先是范仲淹用他,后来范仲淹发现环州这个地方,环州在甘肃,这个时候种世衡是在陕西。说环州这个地方搞不定当地的一些部落,所以就给仁宗皇帝打报告,申请把种世衡要调到甘肃的环州。当时种世衡的上级,就陕西这边的上级坚决不肯,说把他调走了我这怎么办?仁宗皇帝就跟范仲淹商量,说要不你再挑个别的人?范仲淹说:“那不行,没有种世衡这事搞不定。”仁宗皇帝也是好说话嘛,说:“行吧,就依你,把种世衡调给你。”你看看两个上级争着要,这一个业务干部的地位他是不是就稳了呀?

好,那问题来了,你种世衡是个文人,50多岁才去当武将,也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你咋就这么能干呢?除了他本人的领导力天赋之外,咱不得不承认一个原因,就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他的那个认知维度还是高。文人掌兵他们是不会疆场冲杀的,当然就会更倾向于用自己的智谋来解决问题。但是请注意我这说的智谋,不见得是那种诸葛亮似的,神出鬼没的奇计。

其实所谓的智谋也很简单,就是换个角度去解决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

原来种世衡当文臣的时候,当县令。在一座山上就修了一座庙。等到要上梁的时候,发现这梁太大太重,上不去。种世衡当时是县令,说好办,我来想办法。来,我们就在这个庙前的广场上,办一个徒手搏击的比赛,邀请县城里的人都来看。

观众:这是要干啥?

县里要办比赛,那全城的人都拥去看。

种世衡:乡亲们都来了吧,先帮我把这根房梁上上去,然后再开赛。

那大伙都等着看演出呢,这还不简单!一帮小伙子一哄而上,这事就办成了,这梁就上去了。你看种世衡也没多花钱,大伙为了看热闹,也不觉得怎么被利用了什么的。这叫什么?这叫用文旅的方法解决工程的难题。这可是人家种世衡的首创。你看,这也谈不上什么用计,他就是不死心眼,能换个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当年种世衡不是建了一个青涧城吗?那是大西北,这城里没有水的呀。

种世衡:没水好办,打井呗,就往下打呗。

就往下打井,结果打了尺还是没见到水,而且打到了石头。

当地工人:别费劲了,没有水。

那没有水,这个城他也守不住。

种世衡:怎么可能?有地就一定有水。不就是遇到了石头吗?往下凿!来,你们这些工人,每凿出这么一簸箕的石头屑,我就给你们钱。

当地工人一听说,那你肯给钱那还说啥呢,好办,我们下去凿呗,就往下凿。凿了好多层的石头,一簸箕一簸箕地往上运。果然,到最后水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所以从此在边疆上筑城,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好办法,就是往下猛搞,迟早能有水。

你看这个方法,它也谈不上什么计谋,但是人家种世衡小时候,是跟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大隐士,也是大富翁种放长大的。他们家从小见过钱,所以遇到事他就有这个眼界,他知道我可以换个思路,比如用更多的钱来解决问题。你就看这一份见识,就不是那些普通的武将能有的呀。

种世衡在边疆当将军,其实也没见他打什么硬仗,但是他有一个本事,就是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搞渗透,向当地的少数民族部落搞渗透,向敌方也就是西夏的军队搞渗透。这渗透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这么几招。首先当然还是舍得钱,对吧?他们家小时候就有钱。种世衡非常善待当地的那些部落的酋长。正吃饭一高兴,身上的好衣服、好配饰,不管是金的银的,脱下来随手就送。正吃饭呢,看那个客人的眼神,你喜欢这个桌上的银器,来,这俩菜先换小碗,把这银盘子给包上,一会儿走的时候给大人带上。你看,就这么花钱。

光花钱当然也不行,更重要的还得是有诚意。比如说当地有一个酋长,他在深山里住着,他从来也不跟外面的汉人打交道。那有一次,种世衡就跟他约定要去拜访。到日子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雪。这酋长就以为种世衡肯定不会来了,所以就早早洗洗睡了。但没想到,种世衡居然踏着三尺深的雪,如约而至,把这个酋长感动坏了。从此这个部落,对于种世衡是俯首听命。

其实这里面有一个视角的差异。站在汉人的视角,老觉得当地这些番族的部落是野蛮人,你们一会儿归顺一会儿反叛。但其实你只要站在当地部落的视角来看这个问题,他们也很惨。这边是西夏,这边是大宋,他们哪个都惹不起。他们在那个贫的山沟沟里去住,他们也要把日子过下去的,不容易的。所以只要大宋这边能输送一点利益,再有一个能像种世衡这样,能以诚相待的大宋官员,给他们一点点安全感,说实话,获得他们的效忠并不难的。这就是种世衡搞定他们的方法。

那搞定当地部落之后,种世衡这个武将就好当了呗。你想这片地方叫横山,在黄土高原上,那是一道道沟一道道坎,地形极其复杂。好了,现在种世衡当这个武将,有了当地老乡的配合,那就等于有了作战的向导,对当地的地形就变得极其熟悉,这就有了战场上的信息优势。还有你想,当地老乡哪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有的在大宋这边当差,有的在为西夏那边服务。这都是一些非常隐秘的人际通道,互相之间都串着。所以种世衡搞定当地部落之后,就通过这些通道,发展了一张庞大的间谍网。

所以在史料上,我们看不到种世衡疆场厮杀的记载,但是他还是成了当世名将。欧阳修当时就说,自从国家开始打仗,真的崭露头角的名将,也就俩人,一个是狄青,我们以前讲过,一个就是这位种世衡。没想到吧?在当时人的眼里,种世衡居然和名将狄青是齐名的。而这位狄青,那是行伍出身,他底色就是军人。可是我们今天说的种世衡,他的底色是文人士大夫,这就更难得了。

种世衡的奇迹还不仅于此。他不仅是一个成功的将军,而且他世世代代,居然把根就在这一带扎下了。你想他自个儿是在青涧城起家,开始的武将生涯,对吧?他的儿子种谔,居然也是在青涧城这个地方起家,而且这辈子就在这附近一带,当时叫廊延路,今天的延安榆林这一带当武将。你看奇怪吧?现在这大宋朝多么防范武将,他居然就是不让这种家人,祖祖辈辈地挪动,居然就让他落地生根,这是为啥?

你想一般的武将,你就算再能干又咋样,你只是朝廷眼中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比如说我们熟悉的杨家将,你看杨家将这三代,第一代杨业,他主要驻防的是雁门关,这在山西。第二代杨延昭,主要驻防地挪到了河北,就是今天的雄安一带了。第三代是杨文广,又主要活跃在像南方或者对西夏的战场。你看朝廷用你们杨家将,用的是你这个人,哪能允许你们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你看祖祖辈辈都姓杨,还都在这儿待着,那怎么能允许?但是你回头看,种家居然就做到了,这是为什么?

这还得归功于种世衡的经营。确实,我经营的这个地盘它也不是我的,对吧?兵是朝廷的,地方是朝廷的,粮草钱财也是朝廷的。但是别忘了,跟当地部落的那个关系,那是私人关系,那可是他种世衡的。刚才我们讲的,他搭建的那一张庞大的间谍网,那可是种世衡的,那带不走的,那都是靠个人和个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的。种世衡一走,这些东西就不存在了。这种私人性的关系带不走,但是它可以代代相传。你可以切换到当地部落首领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嘛。种世衡要是不在了,朝廷新派来一个官员,这官员靠谱吗?能够兑现给我们的承诺吗?这个信任关系,跟当地的部落领袖之间,他要重新建立。但是如果接任的这个人是种世衡的亲儿子,那在这些部落首领看来,就另当别论了。咱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确实可以延续。

而且种世衡确实也是有意无意地在这么干。范仲淹就有一个回忆,他说种世衡军队里面,要是有士兵病了,种世衡就会派自己的一个儿子,反正他好多儿子,派一个儿子去给这个士兵伺候汤药。如果这个士兵的病要是不好,他就拿鞭子抽自己儿子一顿,就这么狠,对士兵就这么好。你一听就知道,这是收服人心的办法嘛。当然这同时也是在干什么?在培养他的儿子在军中的影响力。

这里面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细节。有一次有人向朝廷控告,说这种世衡他擅自挪用公物,有等等不法行为,一查证据确凿。种世衡的直属上级就跟朝廷说了,说人家种世衡披荆斩棘为朝廷立功,如果我们非要拿这些条条框框的去限制他,人家种世衡在当地还怎么干活?朝廷一听说有道理,皇帝下令,种世衡挪用公物那事不予追究。你看,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世衡以及他的家族,实际上已经拿到了在当地的自由行动权。小小地过过界,其实朝廷已经不问了。所以等种世衡死后,为什么朝廷还会让他的儿子在这一带主持军务?反正这个时候大宋朝已经摸索出来一整套控御武将的方法了,不怕你们这些武将孙猴子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那就不妨尽可能地利用好你们种家父子经营出来的当地资源。

所以你跳出来一看,一个文人一个汉人,在最防范武将的宋朝,人家种世衡居然能够经营出一个有在地基础的武将世家,你不能不说这是个小奇迹。好,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他们种家的第三代,就是种世衡的儿子,也就是今年去世的种谔。这是种家第三代的代表人物。

种谔的一生,按说你就继承你父亲的事业呗,老老实实地给朝廷当一个守边的猛将,不就完了吗?他们老种家的不走寻常路的基因,这回又得发作了。种谔是猛将,但问题是他不听话。这可是大宋,防范武将可是大宋朝的最强基因。你一个不听话的武将,在大宋朝居然还能一直担任高级军官,还一直能活到寿终正寝,你不觉得奇怪吗?

刚才我们说到了种谔,种谔出道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拿下了绥州城。这是公元1067年,神宗皇帝刚刚继位那一年的事。这绥州是在哪儿?就是今天的陕西绥德,在种谔父亲种世衡修建的那个青涧城的北边。我给你看一下地图。你看黄河这个大几字弯,右边这一竖,沿着无定河谷从南到北排开,有几个军事重镇,最南边是延安,延安往北就是青涧城,再往北绥德,再往北米脂,这是一条线。那这条线的西边就是横山。大体来说,西夏是在横山的西边,大宋是在横山的东边。但是不好意思,横山东边的重镇里面,这绥州城这个时候是被西夏占领的。那你想还得了?这绥州成了什么?就成了西夏插在大宋里面的一颗钉子。大宋这个时候要去打西夏,你得越过瀚海,就是今天的毛乌素沙漠,这很难的。而西夏要骚扰大宋,人家从绥州出发,三天就能打到你家门口。所以过往这几十年来,宋朝很大一部分精力就是针对绥州做军事防守。

好了,现在轮到这位种谔了,他一看神宗皇帝登基了,得嘞,我不守了,我直接攻,我去把绥州收回来。这收复的过程,其实也不是打什么攻城战,没有什么云梯、滚木、礌石,没有那些场面。他用的还是他们老种家的祖传秘方,就是渗透、间谋、谍策反。等种谔的大军开到绥州城下的时候,城上的那个西夏守将刚开始还叫板,你来打我们怎么地,还骂呢。结果发现,自己这边的人几乎全部被收买了,那还打什么打?直接开城投降,绥州就这么拿下的。

那你按说,种谔立了这么一场大功,朝廷应该嘉奖他才是。没有,不仅没有重赏,反而是把种谔贬官四级,调回内地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为啥立了功为啥不赏还罚?因为这不是你一个地方将领能做的军事决策。这么重大的,能改变宋夏两边战略态势的重大行动,朝廷不下命令,你作为一个武将你怎么敢的呀?

很多人一提起朝中的保守派,往往就觉得这些人是软骨头、胆小,其实不然。朝廷里面那些重臣,他们的很多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你种谔一个武将,眼里只有打胜仗,但是你一旦在边境开战,带来的后果那是全局性的。你一个局部战场的武将,你负得了这个责吗?比如说,当时的韩琦就说,这可是单方面撕毁了和西夏的契约,这开战了,这是给西北边境种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患。所以当时甚至有人主张,说绥州城虽然拿下了,咱要不给人西夏还回去得了。但是韩琦后来真去了现场做了一趟调研,这口风就松了,说这绥州拿下了也挺好的嘛。既然已经拿下了,再给还回去,反而会让西夏更嚣张。更何况刚刚招降来这么多番兵番将,现在把他们再扔了,对他们也是背信弃义,还不如继续安抚,让他们死心塌地地给咱们大宋效力,就保持现状就挺好了。

好了,绥州的事它就这样了,就过去了。那种谔呢?朝廷还惩罚他,什么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等等。一年不到,种谔就回去了,又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你看看,这一场暴风雨突然就转晴了。估计当时的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说这么跋扈的擅作主张的武将,这么轻松就过关了,就官复原职了。是的,这一把种谔赌赢了。

其实你想,他哪里是什么莽撞冒进呐?他是拿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也是拿他们整个种氏家族的前途在赌,赌什么?赌这位新上台的神宗皇帝,有一颗不安于现状的心呐。请问朝廷要不要恢复汉唐旧疆?请问你大宋朝要不要雄起?要不要先灭西夏再打辽国?如果你要,你可就不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你就不能让打胜仗的将军受委屈。种谔赌的就是这个。这一把赌赢了,他种谔可就成了大宋帝国出鞘之刀的刀锋,成了大宋朝最耀眼的那颗将星。

当然了,到了前两年,你知道的五路伐夏失败,其中有一路就是种谔。所以当时就有人说,都怪这个种谔,怂恿皇帝搞那么大的动作。西夏政变的情报,是不是你种谔提供的?说机会难得要干票大的,是不是你种谔说的?说压根就用不着别人,你这一路出击就可以搞定西夏,这个牛是不是也是你种谔吹的?你看西北方向所有的麻烦,根子都在你种谔身上。这个指责当然有道理,但是你反过来想,万一他赌赢了呢?第一,种谔如果这一把又赌赢了,五路伐夏如果成功,那他是不是大宋朝的第一功臣?第二,以一个局部战区的武将,他居然能够说动最高决策者,也就是皇帝,做那么大的战略动作,这个影响力你想想看,是不是也挺可怕的呀?

当然了,你可能会说,这种谔最后不是还是赌输了吗?聪明反被聪明误。是的,我们前面介绍了,种谔一死,神宗皇帝就借机做文章了。一面清算种谔的问题,一面派人把种家族在延安地区的影响力连根拔起。但是种家的故事没有结束,远远没有。到了后来,就是北宋末年的时候,种家将居然又掀起了更为华彩的一章,那就是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的传奇。

种师道的故事,我们在下一季的《文明之旅》里面一定会讲到。在这儿我只提一个醒,我们一提起种师道,他是个武将,而且他是大宋最后的军神。但是要知道,这种师道他起初并不是武将,他是谁呀?他是个文人,他是大儒张载的学生。然后种师道一直是在地方上干那种基层的文官,甚至一度还赋闲了十年。种师道是一直到岁,就是比我现在这个年纪还大的时候,才又转成了武将。到岁的时候,你想这岁数,到岁的时候,跟随那个童贯北伐。那个童贯当时还说了他一句话,说咱们这次的军事行动怎么打,皇上早就有成算了,你们都别瞎嚷嚷。种师道说的就是你,这次带你来,不过是要借你种师道的威名而已。你听听,一个岁才弃笔从戎的将军,到岁还能上前线,朝廷居然是要借他的威名。那你说这个威名是从哪儿来的?当然有他自己的努力,但是归根到底,还不是从我们今天讲的,从种放到种世衡到种谔,这三代人给他传承下来的吗?对,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大大的“种”字,在大宋的军界,已经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号召力了。

我们今天这期节目,是回顾了老种家四代人百多年的历史。我们并不是想说他们家有多成功,更不是想说这样的道路可以复制。一路走来,他们其实也是跌跌撞撞,各种歪打正着,才留下了这么多传奇故事。但是你注意到没有,他们家祖祖辈辈有一个非凡的特质,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叫反内卷,不走寻常路。对,你们都去当官,种放说了,不,我要当隐士。你们都去拼科举,种世衡说了,不,我要去当武将。你们都听朝廷的话,种谔说了,不,我听到皇帝的心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我不要听朝廷的话,我要听现在这位神宗皇帝还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心里话,我要赌一把。这就是他们老种家的风格。

所以你看,所谓的不走寻常路,不是唱反调,而是他们家人,总能在那种混沌的时代主流当中,看到一种新的痛点,一种还很隐秘的需求。我们再来看看这一大家子,第一代人种放看到的是什么?是朝廷需要立一个重儒崇文的榜样,需要一个隐士也被圣君感动的故事。那好办呐,你需要,我来提供这个故事不就得了吗?这是第一代种放。第二代种世衡看到的是什么呢?朝廷现在需要一套新办法,探索用文臣来控制武将。那好,既然朝廷有需求,我来吃这第一只螃蟹。到了第三代种谔,他看到的是什么?是朝廷在对西夏作战当中太憋屈了。咱们新继位的这位神宗皇帝,那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年,需要有人把他心中渴望胜利的那把火给点燃。那好,我种谔就来放这把火。

你看,他们不仅看别人都在做什么,他们还在看这个世界还缺什么,还在隐隐然地呼唤什么。所以种家人故事给我们带来的启发,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成功学,它只是给我们一个提醒,就这世界无比广阔。当众人都走在宽广大路上的时候,你选择反过来走,过窄门走小路,它可能也通。这不也是那个物理学家尼尔斯·玻尔那句名言说的吗?一个深刻真理的反面,也可能是另一个深刻的真理。

好,这就是我们在公元1083年,为你讲的种家将的故事。我们到下一年,到了公元1084年再见。

上个周五10月31号,我们在北京的北展剧场,举办了这本书《文明2:群星闪耀时》的首发式。特别感谢来到现场的2200位用户,还有好几百位小朋友。我给大伙取了一个绰号,叫文津阁大学士。因为这个现场演讲的名字叫文明的渡口,渡口在古文里面就叫“津”,所以文津阁大学士。也特别感谢在线上跟我们一起庆祝的朋友,谢谢你们来文明的渡口跟我相遇,谢谢你们给我机会,陪你们一起长大变老。现在《文明2》这本书已经上市了,各大线上电商平台,线下书店渠道都有了。拜托你继续支持我们这个小团队。20年的漫漫长路,你们的支持是我们前行的最大动力。

1083年我们讲的是种家将的故事,一个因为倾听到了不同的细微的声音,从而活出了精彩生命的故事。这期节目的最后,我想为你朗读一段法国哲学家加缪的散文,叫《重返提帕萨》。加缪在那种万籁俱寂当中,他听到了什么呢?我念给你听。他说:

清晨仿佛静止了,太阳仿佛无限期地停驻了。在这光芒与寂静中,多年的愤怒与漫漫长夜渐渐地消融了。我在我身上听见了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声音,仿佛我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开始缓慢地搏动。而如今我已然清醒,一个接一个地辨认出了那些造就了这寂静的细微声音:鸟儿连绵的低音,岩壁脚下大海轻声而短促的叹息,树木的摇曳,立柱盲目的歌声,苦艾的摩挲,蜥蜴的鬼祟。我听见这一切,我也倾听着在我身上汹涌的幸运波涛。至少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港口,并且从今以后,这一刻将永远也不会结束。在这隆冬时节,我终于明白,在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是的,能够倾听世界上一切细微声音的人,他的身上都会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向所有的倾听者致敬。

感谢所有观看本期《文明》节目的朋友,欢迎你订阅我的账号,也欢迎你就本期我们讨论的所有问题在评论区给我留言。当然我更更欢迎的是,如果你觉得我们的节目还不错,你还有收获,那拜托你把我们这个节目推荐给你的朋友。好,谢谢你。下周三《文明》,我们会讲到公元1084年的故事。我继续在这儿等着和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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