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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的价值是什么?|罗振宇《文明之旅》之1090

你好,这里是《文明之旅》,欢迎你穿越到公元1090年。这是大宋元祐五年,大辽大安六年。熟悉元祐这个年号的朋友都知道,这是大宋历史上非常特殊的一个阶段,它最主要的特征就是走回头路。谁领着走的回头路呢?当今天子哲宗皇帝的奶奶,高太皇太后。这关系稍微有点乱,我们说一说。

当年神宗皇帝在的时候,他是要搞新法要搞改革。那神宗皇帝一死,神宗的妈妈,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高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掌大权。这妈妈看儿子有的时候就觉得,这十几年这都孩子胡闹不懂事,搞什么新法都废了吧。在当时人看来,以母改子,妈妈改儿子,长辈说小辈的不是,理所应当,改就改吧。所以过去这几年,大宋朝廷大体都维持着这种叫从新到旧,全体向后转的政治状态。

但是到了这一年,这可是1090年了,朝廷里的气氛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为什么?因为你得看看那个皇位上坐着谁。小赵煦哲宗皇帝,虽然他现在年纪小,他不掌权,但是毕竟虚岁15岁了。你可以去观察一下身边15岁的男孩,你会发现长得快着呢,一年不见一大截个头,乍一看已经有小伙子的样了。你看今年高太皇太后就已经在为哲宗操心婚事,奶奶要为孙子娶媳妇了,让有关部门把皇帝大婚相关的礼仪都给找出来,随时要用得上了。说明什么?大家嘴上虽然不提,但是心里都知道,就是哲宗皇帝亲政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等这小伙子自己掌权,那朝局难免会出现重大的反复。

你想哲宗是谁?当年的神宗的亲儿子。按照那个时代的道德准则,当儿子的,你当然就得继承父亲当年的遗志。所以哲宗亲政很可能就意味着神宗时代的政治路线,搞新法搞改革的那一套,就要回归了。那表现在人事上呢?就是神宗皇帝当年亲手提拔的那些新党,又要回来执政了。

所以到了现在这元祐五年,很多人就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了。比如说这一年的宰相们就开始安排一些新法派的官员升官,收买一些人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去我们对你们新法派也不是很好,但是你们可不要记仇。”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现在垂帘听政的高太皇太后,那就不乐意了。“老太太我人还没走呢,这茶就凉了,我的政治路线这就不算数了?”有一天老太太就把宰相们叫来,发下一张纸。“你们给我念念这上面都写了些啥?”这是一张什么纸呢?这是苏辙,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的弟弟写的一份奏疏。大概的意思就是,“不要天真地以为什么新旧两边的人都用,这就是什么宽容了。这两拨人是正邪不两立,搞不到一起去的。”等等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反对再次启用新法派的人。

好,等宰相们把这个奏疏念完之后,老太太说:“嗯,我觉得这苏辙说得还挺对的。宰相们,你们觉得呢?”那你想宰相还能说什么?“对对对,您老人家说得都对。”

这就是1090年,大宋元祐五年的大致的那个政治氛围。这一年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后来的历史来说,有两个人,一个是来的,一个是去的,这两个人值得注意。

那来的人是谁呢?秦桧,害死岳飞的那个秦桧,中国历史上名声最糟糕的人,没有之一吧。这一年秦桧出生。他的故事,我们得等到下一季的《文明之旅》再去展开了。

好,那走的那个人又是谁呢?是仁宗时代的老宰相,神宗时代的老枢密使,现在这个阶段的平章军国重事。这是个官名,平章军国重事。这官在名义上比宰相还要大。这个人叫文彦博。这一年他退休。

1090年元祐五年,文彦博退休。但是请注意,这可不是他第一次退休。他在神宗元丰六年,就是1083年,那可是七年前,就已经退休过一回。那一年他多大?78岁。七年前他78岁。后来文彦博是81岁又复出,到了今年是以85岁的高龄再次退休。这退休之后,这位老人家文彦博居然又活了7年,到了92岁才去世。你想这个人,他简直就是一本活历史。是一个宋真宗时代出生的人,居然差一点见到了后来的宋徽宗上台。这一辈子简直是纵贯整个北宋历史。

在中国历史上,活这么长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好几百岁的道士可不能算,那基本都是吹牛)。而像文彦博这样,他不仅活得长,92岁,而且还能担任宰相级别的高官达半个世纪之久的人,他可是40多岁就当上了宰相,那更是绝无仅有,仅此一位。92岁在古代什么概念?生命奇迹。你想当时可没有现代医学。

一个人生下来能闯过婴儿期,你就是好样的,很不容易了。什么难产、脐带感染、天花、麻疹、百日咳,婴儿的死亡率中外都一样,在传统社会往往能够达到百分之二十、三十,甚至是四十。好,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等大一点了,小孩子们冒冒失失的,经常受外伤的风险又很大。而那个时代一点点的伤口感染,都有可能致人死命的。好,你又活下来了,长到40多岁,又有一个大难要临头,那就是牙齿的问题。那个时代可没有牙医。30岁之后的人基本都有龋齿和牙周炎的问题,40多岁牙齿普遍开始脱落。那牙一掉,当时又不能种植牙对吧,进食就是问题。所以长期的营养不良,引发的贫血和免疫力下降,这就来了。好,你活到了50岁以上,大量的心脑血管慢性病可又扑上来了。我看古籍上,很多人岁数大了,基本上到五六十的时候,都有腿脚上的毛病。比如说白居易、欧阳修、富弼、司马光、苏(后面我们要讲到的朱熹和陆游),这些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都是腿脚不行,有的是麻木,有的是长疮。我怀疑其中很多人其实都是糖尿病的并发症。你看就这一关一关的,那真是难过。

要不怎么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呢?而文彦博92岁,他这么长寿。其实当年的神宗皇帝问过他,“说你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养生的?你活这么长。”文彦博当时是说了一通,什么人要宽心,不要被外面的事打扰内心安宁,凡事适可而止,说了一堆这样的话,就是心灵鸡汤。但这种话咱也就是听听而已对吧,心境平和的人有的是。但是能像文彦博这样,不仅活到了92岁,而且那么大岁数还能出门做官,这也实在是太罕见了。肯定还是因为文彦博这个人有着惊人的个体禀赋,再加上惊人的好运气。

好,那今天我们就来送别一下这位传奇人物文彦博。顺便我们也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一个年长者,在人类文明中,他到底贡献的是一份什么样的价值?

咱们先简单介绍一下文彦博这个人。他是山西介休人,出生在1006年。你听听这个年份,那还是宋真宗的时代,是这个世纪的初年。咱们现在都讲到这个世纪末了,他老人家还活着。他这一辈子,不仅每一段路走得都很顺,而且等每一段路快要走到头的时候,他突然又能找到一条新的路,接着继续往前走。他老人家这辈子那真叫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简单给你说一说你看。

他是22岁那年中的进士,少年进士,这读书够顺的吧。然后当官,地方官、京官、地方官,转了一大圈。到了43岁就当到了参知政事,副宰相。你想只用了20年,就从普通的进士升到了官场的最高层。这仕途也是够顺的。一般人当到了参知政事这一步,也就停了。但是文彦博还能继续往上。在宰相班子里,又从副宰相干到了正宰相,从排名第二的正宰相干到了首席宰相。等到了这个地位,那是高处不胜寒。要么您就是得宠长期当宰相,要么呢,你可能就要栽跟头。但是文彦博有本事,他既没有长期当宰相,但是也没有栽跟头。他居然又换了个赛道,干嘛?去当枢密使了。

看过我们以前节目的人都知道,枢密使,也就是大宋朝主管军事的最高长官。级别也不低,他也是宰相级别的官。这枢密使他一干就是八年。你可能会说,这枢密使虽然地位很高,但你毕竟不是管理朝政的宰相,你对一般朝政的发言权,那就要弱一点,你偏门嘛。但是文彦博又遇到了一个机会,它一点也不偏门。什么机会?王安石变法。按照王安石那个脾气,只要你反对新法,我管你是谁,我一律要想办法把你摔出开封。他摔走了欧阳修、富弼、韩琦、司马光都摔走了。但是唯独就剩这么一个铁杆反对派的文彦博,他摔不走。文彦博一直待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巍然不动。

我们以前节目也分析过,这可能是神宗皇帝故意的,就是要在朝堂里面留这么一面反对派的旗帜,多少起到一点制衡宰相王安石的作用。所以你看,文彦博在一个偏一点的位置上,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居然又成了反对派的旗手。这不又进入了朝局的主流吗?

这个时期,就是当枢密使阶段,文彦博还留下了一句名言。那是熙宁四年的时候,就王安石变法最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一次朝堂辩论。文彦博就说了一句,就是保守派的老观点,但是没想到擦出了全新的火花。文彦博当时这个观点其实很普通,他说:“这个祖宗之法都在,搞什么变法不用改了,改了之后会失掉人心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神宗皇帝就驳了他一句,说:“变法这个事,不过是士大夫们不高兴,老百姓又不会觉得变法不好。”文彦博可能当时也是急了,就接了这么一句:“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你皇帝是跟我们士大夫一起治理天下,不是和老百姓一起治天下。

我现在读这段史料,感觉文彦博当时也是急眼了,口不择言,说了一句即使在当时也有一点政治不正确的话。你想传统儒家还是很讲究把民众百姓放在国家的核心位置上的,有一句话叫“民惟邦本”。结果文彦博一着急,把实话给说出来了:“你们要搞明白,你皇帝是跟我们士大夫一起治理天下,不是和老百姓一起治天下。”这话说的也太露骨了。所以后来有的批判者就说了,“说你看这保守派,你看这个文彦博,那个獠牙呲出来了吧,他们这是要绑架皇帝,跟皇帝一起欺负老百姓。”

当然了,也有些人非常赞赏文彦博,说:“你看宋朝时候的士大夫,胸脯一拍就要跟皇帝一起治天下,说我们士大夫多牛多牛,这是得多大的自信呢?”

好了,咱不管是批判还是赞赏,反正文彦博这句话,成就了他老人家在后世的名气。“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不信你可以到网上去搜,现在的文章,基本上提到文彦博,很大概率都是因为这句话。那说这句话的时候请注意,文彦博他多大?66岁。这什么年纪?你想宋朝的名臣们,能够活到这个岁数,基本上也都是油尽灯枯的状态。您说一说嘛,寇准享年是63岁,欧阳修就活到了66岁,王安石也是66岁,司马光和韩琦都是68岁。富弼虽然活到了80岁,但是也是在66岁就辞去宰相不干了。

所以说66岁的文彦博留下了这句话,“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的硬话。按说这也就是他在政治舞台上的最后表演了,对吧?这么大岁数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又开辟了一个新赛道,这叫长寿赛道。他居然从66岁一直熬,熬到了神宗的元丰六年,到78岁才退休。这应该差不多了吧?78岁了。不接着熬,把神宗皇帝给熬走了。等到了司马光上台执政,居然又把81岁的文彦博请出来做官。

81岁。我小时候老家有一句话,“七十不留夜,八十不留餐。”什么意思?就是说70岁的老人,咱跟他关系再好,也别留在家里过夜了。80岁的老人,不好意思,连饭都不敢留他在家里吃。为啥?风烛残年了嘛,怕出事嘛。而司马光居然要把80多岁的文彦博抬出来做官。这本来就够惊人的了。

但这个传奇居然还没有结束。文彦博居然又把司马光给熬走了。到了这一年1090年,才再次退休。后来他甚至把高太皇太后也给熬走了,差一点还把宋哲宗也给熬走了,一直到1097年,才以92岁高龄去世。

这就是他的一辈子。如果我们把文彦博这一生划分一下,应该是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是在当宰相之前的43年。那他靠的是什么呢?应该就是能力和水平,对吧?要不然他也考不了进士,也升不了官。这是第一阶段。

那第二阶段就是当宰相和枢密使,这是26年。这么高的地位你能待住,那主要靠的是什么呢?那就不仅是能力和水平了,关键是政治立场。

但是后来他又有第三阶段,就是卸任枢密使之后,一直到他去世,这又是20多年。那你说他老人家靠的是什么?应该靠的,就是这把子年纪。

比如熙宁六年的时候,文彦博卸任枢密使,是以68岁的高龄,去到大名府当地方官。这大名府在哪?在河北一带,是当时的北京,也是大宋对大辽的国防枢纽,是国家重地。神宗是非常信任他的。临走的时候还嘱咐,说:“您虽然不当枢密使了,但是德高望重,拜托您帮着朝廷看住北大门。”

那文彦博上任之后,当地的一些年轻官员就看不惯,说:“这老头这么大岁数了,能有啥用?”就有人找皇帝告文彦博的状,说:“报告皇上,这老头来了之后他什么都不干。”神宗皇帝拿着这告状信之后就来气,掏起笔来直接就在上面批:“说文彦博,你给我踏实待着,小事根本就不用你操心。你身边还有一些小臣,这么无礼还敢告你的状,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果然神宗不久就把告状的人都给罢了官。你看这个态度还不明显吗?朝廷只需要文彦博这个人的肉身的存在,根本就不需要他干活。你琢磨琢磨,这是为啥?

好,到了文彦博退休之后,又二次出山,那就更是这样了。那是元祐元年的四月份,司马光当时身体已经垮掉了,他得为保守派阵营准备一杆新的大旗,所以又请出了文彦博。可是你想,文彦博这个时候毕竟81岁了,即使愿意回来,这老态龙钟,还能让他干点什么具体的活吗?不行了。当宰相不合适对吧?宰相每天大量的日常事务要处理的。所以就只能为文彦博专门设立了一个职位,叫平章军国重事。相当于国家重大事务的总顾问吧,没有什么责任,但是地位是要高过宰相的。朝廷还给了他很多优待,比如说准许他六天才上一次朝,上朝的时候允许家属搀扶着。而且他见皇帝的时候,还享受VIP待遇,直接请入贵宾厅,皇帝要专门腾出功夫,只接见他一个人。

这个阶段的文彦博,反正我看史料,我也没有看他具体干什么,或者说什么。啥也没有。你非得说他有什么重要活动,我就是看他不断打报告说:“我身体不行了,我要退休,我干不了了。”就这事。

但是对于文彦博退休,朝廷什么态度?就两条。第一,不允许任何衙门接受文彦博请求退休的奏章,只要写这字就直接给打回去。那第二条,如果文彦博的奏章不是请求退休的,那可以照常接收。双方就这么耗着,你要退我就不让。就这么足足耗了四年,直到今年85岁高龄的文彦博才终于成功走人。所以这个阶段的文彦博,其实就是朝廷供着的一个符号。你在这待着就行,真不用您具体再干点什么了。

文彦博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是越到后世,那个历史地位就越凸显。你就看那个明朝修的《历代帝王庙》里面,从祀的大臣,也就是有资格陪着他们的皇帝享受香火的大臣,一共是79个人,分到北宋一共也就11个名额,其中就有文彦博。说明什么?说明在后人的眼里,文彦博居然是跟什么寇准、范仲淹、司马光这些人是并列的。其实你细看文彦博这辈子,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之所以有这样的历史地位,应该是和他的超级长寿,在政坛上超长待机,这个独特的经历有关。

所以我们今天回顾文彦博的故事,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宝贵的观察窗口。我们通过他这个人的一生,我们来回答一个问题,就是当一个人老了,老到甚至不能再干什么具体的活,也不能办什么具体的事的时候,甚至也不再能够贡献知识和经验的时候,一个老人他还有什么社会价值?当他什么都不干的时候,为什么这个世界还需要老人?

刚才我提了一个问题,老人他到底有什么价值?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因为我们这代人,马上就要面对一个很大的挑战。一方面医学在持续进步,我们大概率能拥有百岁人生,这当然是好消息。但是另外一方面呢,新事物可是层出不穷,人一不小心可就落伍了。35岁就有人说咱们太老了,很多工作岗位就不要咱们了。你看这两方面凑在一块,这可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矛盾状态。人死得越来越晚,但是老得可是越来越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人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可能都是老人。什么状态?按照传统的认知,这可都处在能力的持续下行,价值逐渐暗淡的这个下坡路的状态里。那你算一笔账,就算咱们60岁退休,那后面按照百岁人生,那可还有黑洞洞的40年的下坡路。这样的人生也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所以我们今天这个节目的任务,就是要想清楚老人的价值。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干,我们还有没有价值?这个问题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尤为重要。至少我们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就可以提前做点准备嘛。

好,回到问题本身,我们现在是怎么看待老人的价值的?举个情境,我们会这么夸奖一位老前辈:“说您的经验,可是我们事业的宝贵财富,您可要做好对年轻人的传帮带。您看您这精气神老当益壮,您可要出来发挥余热。”等等。这些话是不是我们经常用来恭维老人的话?这么说当然没错。但是你琢磨,这些话背后的逻辑是什么?就是老人的价值,还得基于您做事的能力,你得干点力所能及的事。你至少得拿出知识经验帮助年轻人,那你就还是好样的。那反过来说呢?那可就是一句非常残酷的潜台词了。“您呐,只要是不干活,不再继续发光发热,那不好意思,你还有什么用?”你想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这个潜台词是不是很残酷?

你可以试想一下,我们每个人终究会有最后那个阶段,我们会失能的,甚至失智。那我们生命的终点,就注定是一段如此暗淡的,毫无价值的生命吗?不,我们不接受这个答案。就像我们今天看文彦博的故事,他有趣的点不就在这吗?80多岁的高龄还被请出来当大官,还是什么平章军国重事。其实什么也不用干,朝廷还捧着他当个宝。那你说朝廷图他个啥?

我先来给个答案。我先说一个大家在身边都能观察到的现象。你看很多大家庭,家里老人还健在的时候,儿女们亲戚们还会经常回来聚聚,看望他老人家。可是老人一走呢?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见得有什么矛盾的,但是那个交往就是越来越淡,甚至就是渐渐断了来往。你会发现在这个场景里,这个家里的老人,也一样是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是缠绵病榻已久,他也没有什么知识,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向大家贡献了。但是他的存在还是有价值。什么价值?那就是维持了一个家庭社会网络的存在。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社会网络的用处。我举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例子,就为什么经济危机的时候,有些企业濒临破产,但是国家还是要想办法去救它。按说市场经济,你企业在竞争中失败了,你破产破产呗,把资源释放出来再重组。为什么还要救它呢?这可不只是怕企业的员工失业,更重要的是什么?它就是一个组织起来的社会网络。一旦它解体了,好了,有些产品,有些工艺,有些人和人之间的协作方式,那可就再也没有了,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这可能是整个社会的重大损失。

2025年,美国的那个《国家安全杂志》就有一篇文章说到,美国在2011年决定关闭了F-22,就是猛禽战斗机的生产线,现在回头来看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当年2011年他们决定关闭的时候,他们肯定是有理由的对吧?有他的道理。但是时过境迁,再隔了十几年去看,关错了。现在我们想恢复,你还恢复得起来吗?不能了。发现原来的供应链上的企业都改行干别的去了,再想重启F-22的生产,不好意思,比登天都难。

刚才我们说的是企业网络,但是民间的那个家庭网络也是很有价值的。有些普通的老人,一辈子经营,未必有什么丰功伟业,但是他仍然会成为家庭网络的**核心和枢纽**。这个枢纽节点其实不用做什么嘛,他的存在本身就可以维系整个网络的价值。活到我这个岁数的,很多中年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家里的那个老人,我的爸妈,我还指望他们干什么吗?不用,你们保养好身体,活着就好。你们活着,我就还是一个有爸爸妈妈的人。爸爸妈妈是挡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我(们)心里就踏实。

中国人有一句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其实很大程度上指的就是这种网络效应。老人只要健在,我的家就没有散。我的很多关系网络里的面子、人情就还在。这是普通老人。

今天我们讲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像文彦博这样,那他编织的整个社会关系网,就要大得多得多。他也是他不用干什么,只要他在,这个关系网络的价值就在。你想,文彦博干了半个世纪的高官宰相,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个就不用说了。而且人家文彦博的子女还特别多,他有八个儿子都当官,而且据说还有四个闺女。通过子女的婚姻嫁娶,我给你盘盘,他和前宰相庞籍、吴充,前参知政事一个叫程的,还有前枢密副使大名鼎鼎的包拯,还有前三司使蔡襄,都结成过儿女亲家。而且别忘了,这文彦博活得还特别长,所以他的孙子孙女的婚事,他也能做主。比如说,文彦博把他最疼爱的一个孙女,嫁给了老宰相韩琦的孙子。文彦博还有一个孙子,娶了前宰相蔡确的侄女,等等等等。

这样的高官之间的那个关系网络的编织,你会发现就在这个阶段,文彦博这个节点太有价值了。他四通八达。就比如说文彦博和司马光,表面上看起来,这两个人都是保守派,政治同盟的关系。其实他们之间还有一份非常隐秘的联系。什么呢?文彦博有一个亲家是前宰相庞籍,而庞籍是司马光的恩师,是那种情同父子的师生关系。你看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份私人的交情。这是文彦博和保守派这一边。

好,我们再看另外一边,文彦博和新法派那边的人,其实也有类似的联系。比如说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前宰相蔡确,文彦博的孙子就娶了蔡确的侄女。蔡确是谁呀?那可是王安石之后,新法派的旗帜性人物。再比如说,文彦博有一个亲家是前三司使蔡襄。但是你知道吗?这个蔡襄还有一个族弟,那就是蔡京,就是后来著名的大宋权相蔡京,那也是新法派的人物。

所以顺着文彦博的关系网,居然是四通八达。而文彦博这辈子,他经营自己的关系网,不只是靠什么娶媳妇嫁闺女,他本人就是一个非常善于社交的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酒局,叫“洛阳者英会”,就是这文彦博他给攒起来的。“者”就是老的意思,“英”就是精英的意思。“洛阳者英会”,翻译成今天的话应该就是“洛阳老年精英协会”,大概这么个意思。

这里面都有谁?有富弼、有司马光、有王拱辰、有程颢,等等十几个人,那可是大宋顶级的退休天团。每次这帮老头聚会的时候,整个洛阳城都轰动。这么多须发洁白的老头,穿得衣冠齐整集体出动,大家在旁边看着,简直就跟神仙下凡一样,大家追着看。你平时要是一个乐于聚的人,你就知道,能攒出一个这么多高地位的人,大家都乐于参加的局,那是既看人品又费心力,很不容易的揽这样的局。但是快80岁的文彦博,就爱干这个事,乐此不疲。

你就想吧,文彦博这辈子,你看刚才我们说了多少?靠政治博弈,靠官场往来,靠血缘姻亲,靠酒局诗会,再加上他活得长。文彦博这辈子得经营出,一张多么庞大的关系网。

好,现在我再来请你感受一下这位文彦博的价值。这个老寿星,他只要还在朝廷里,他即使一言不发,对当时的对立双方,什么新法派也好,保守派也好,都在他老人家私人关系网络的某个节点上。只要文彦博还在,老态龙钟他啥也不用说,那个网络的联系就在。很多隐性的冲突,就会有顾忌,有缓冲。很多隐性的合作,就有机会,有空间。这就是老人独特的价值。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说了,这是不是咱中国文化独有的现象?咱中国人比较尊重老人嘛。那可不是。尊重老人这个现象的背后,有好多原因。就是他其实尊重的是老人背后的那张,他用一生编织出来的社会网络。这个现象可是所有文明当中都有的。

我下面举一个美国的例子,就是美国1787年的制宪会议。这个会很难开的。美国当时虽然打赢了独立战争,但是整个国家该怎么建设。所以1787年,12个殖民地的代表在费城开会,就要把这个宪法制定出来。但是你想,每个州他们互相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大夏天五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房子里,还要保密,所以门窗关得死死的。当时又没有空调,这个火气往上撞,这个会议的气氛好不了的。而且你想,那些参会来的代表,都是为各州争取权益的,不是来妥协的。否则你签了回去,没法批准,没法交代的。所以这个会场的气氛你都可以想象。

不管与会者的口才有多好,算盘打得有多精,你的发言多有理,只要跟我的利益是矛盾的,彼此很难说服。那为什么后来还是顺利搞出了美国的第一部宪法呢?你可以去看一本书,就是美国制宪会议的会议记录,这本书的名字叫《辩论》。你会发现,不管年轻人的表现有多精彩,你搁一边,这次会议的成功主要归功俩老人。一位是55岁的华盛顿,就是带领美国打赢独立战争的总司令,也是后来美国的第一任总统。华盛顿55岁,这个岁数在当年已经算老人了。那还有一位老人是谁呢?那年纪就更大了,参会的时候81岁,谁呀?富兰克林。对,就是那个下雨天还放风筝,研究雷电的那位科学家富兰克林。

那这两位老人在会议上什么表现?你看,一位是打过天下的总司令,一位是岁数能给在场所有人当爹的老人家富兰克林。那一个是摆功劳,一个是摆资格?没有。这两个人,两个老人,在会议上的表现是几乎全程不说话。你看华盛顿是大会的主持人,连开了几个月的会,他老人家只发过三次言,实质性的表态只有一次。那剩下两次什么情况?一次是大会开幕的时候,他作为主持人有一个简短的致辞。还有一次是大会结束的时候,他作为主持人就问:“说这个记了一大堆的会议记录,是保存在我这吗?还是怎么办?”就这么个技术性问题问了一嘴。剩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那真是叫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完全不说话。

那请问华盛顿他不说话,他就没作用吗?当然不是。你可以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你现在就在1787年费城会议的现场。在场每个人的感觉,大家是可以(有)分歧的,是可以吵架的。但是因为华盛顿将军坐在这,那可是美国独立战争的总司令,那么艰苦卓绝地带领大家赢得了独立战争,我们现在才有机会坐下来开这个会。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大家可以吵,但是不会失态,不会吵到掀桌子的程度。对,这就是老人的一个重要作用。谁都在他的关系网络中,这个老人在,那个隐性的网络约束力它就在。你作为一个点,可以和其他的点之间闹矛盾,但是你也得控制矛盾的烈度,你不能闹得太出格,否则就是对那个老人的不尊重,那就是对整个网络价值的破坏。那你可就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说的是美国的事对吧?你回到我们今天的场景一样。你在一个单位里,老领导80多岁对吧,都退休了。他只要回来看看大家,他在会议室里一坐,请问你能闹得太出格吗?不好意思的嘛。

所以咱们中国古代社会的治理,有一个智慧,动不动就讲,“求忠臣必于孝子之家”。什么原因?一个孝子必然是忠臣吗?不一定。但是你回到那个微观场景去想象,一个孝子,因为他要顾及他父母的面子,他是不会在社会上胡来的。一个孝子,因为他要光宗耀祖对吧,所以他会在各种社会场景里面保持基本的体面。所以你看孝道这个东西很厉害,它不仅可以规训一个人在家庭里的行为(不孝道),是可以规范一个人所有社会行为的。他都被这张网络约束住了。

中国古代的王朝,为什么动不动就说“本朝以孝治天下”?它就是抓住了人性当中的一点点,爱父母是人的天性当中都有那么一点点的东西。朝廷就抓住这一点,利用它,强化它,培植它,扩大它,把它强化成孝道这种庞大的意识形态。那最终的效果是什么呢?就是在广泛的社会场景中,它都能起到约束人的作用,从而大幅度降低了社会治理的成本。所以你看,这是一种很精明很成功的策略。

说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老人在整个社会网络的价值就在。真的不用他们再做点啥了。

刚才说到老人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他们脑子里的知识和经验,更在于他们身后那一整张社会网络。而这社会网络的背后是什么呢?我们还可以继续再深看一层,那其实是某种超越性的价值。超越性的价值,这个词有点抽象。我举一个中国历史上的例子,你马上就明白了。

话说汉朝初年的汉高祖刘邦,曾经动过心思的,想要把太子换掉,换上自己小媳妇的孩子。太子这边的人也得想办法不是?于是请出了商山四皓。“皓”就是白的意思,就是隐居在商山里的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四个老头就来了。来了啥也不干,就跑去见了刘邦一面。刘邦说:“当年我就想请你们四个出山来帮我,你们不肯,现在怎么肯帮我家太子?”那老头们就说了,“说你这人当年老骂人呐,我们不愿意受那个窝囊气,所以就躲起来了。但是现在太子不一样,太子为人仁孝,天下人都愿意为他效劳,所以我们就来了。”刘邦说:“那好吧,你们就好好帮太子吧。”完事,这四个老头就走了。

走了之后,把这刘邦留在家里,可就叹了气了。说:“看来这太子是换不成了。”为啥?因为一叶知秋。连商山四皓这四个老头都出来帮太子,说明太子的羽翼已成,已经动不得了。

你看在这个故事里,这商山四皓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天下人给刘邦发的一个信号。这四个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这辈子也没当过官,所以自己不会求什么功名利禄对吧?那他们说的话就多少有点客观性和超越性。再加上他们见多识广,所以他们的立场就多少代表了天下人的朴素共识。这叫什么?这叫天下公论。

对于刘邦来说,他不仅要做现实的政治算计,他要考虑天下公论的。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天下公论,在政治博弈当中,天下公论和人心所向,这玩意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政治博弈的关键时刻,它更是一种决定性的力量。

所以商山四皓四个老头往这一站,其实就是刘邦感知天下公论的仪表盘对吧?当时又没有什么民意调查,又没有报纸,可不就是老人家代表那个客观性、公正性和超越性吗?对,这是老人社会价值的一个更高的维度。他们余生不多了,所以他们在社会争议当中,更容易代表一种更客观、更超越的立场。

还记得我前面说的,美国1787年的制宪会议,那个时候富兰克林已经81岁了,身体也很不好了。所以他的会议发言通常实在想说点什么,就回家书面写,然后请人代读。富兰克林在这个会议上,也是起到类似的作用,一种超越性的意志的代表。当时各个州的代表,那些年轻人争议的事情,他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关心了。那他起什么作用呢?比如说有一次,当大家吵得很上头的时候,这富兰克林就发表了一个书面讲话,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活的时间越长,我就越相信上帝是在主宰着人间事物。现在我看你们吵成这个样子,这证明啥?证明人的那个悟性不完美,大家都有缺点。看来我们只有祈求上帝保佑。所以我现在提个建议,就是聘请一个牧师,我们每天开会之前,让那个牧师来主导一个祈祷仪式,让万能的主引导我们前进。”

就发表了这么个讲话。你这乍一听,这富兰克林的话有点跑题,大家吵架呢,搞什么祈祷和宗教仪式那一套。但其实你想,这在争吵白热化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提醒。富兰克林的意思很明显,我不是赞成你们任何一方,但是我我要提醒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视角,一个超越性的上帝视角。在这个视角下,请你们看到自己理性的局限性。只要你们看到自己的局限性,那就好办了,你们就会重拾回到谈判桌前的信心对吧?

这不就是中国古籍《菜根谭》上的那句名言说的吗?“从热闹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便扫除无限杀机。”这是富兰克林当年的作用。果然年轻人们就又坐下来谈了。

好,回到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大宋朝的文彦博。他老人家现在80多岁出来,在朝堂里的存在,其实也是类似的作用。当时朝堂里的年轻人,新旧两党你们再怎么吵,也是为了眼前的这点矛盾。但是你们吵的时候,只要一眼看见文彦博坐在那儿,那是谁?那是真宗皇帝时代的人,那是仁宗皇帝当年用的宰相,是历经了英宗、神宗、哲宗四朝的老臣。他现在垂垂老矣,须发皆白,80多岁还出来做官为国操劳。那是什么精神?那是一种超越于现实的人格存在,对吧?大家再吵点什么,是不是也会多一点相忍为国的念头?至少架的出发点,就更加不是出于私利。

你看经过这么一梳理,你会发现老人的价值,何止是他脑子里的那点经验和知识,何止是他还剩下的那点行动和能力。更重要的是什么?他可以是一种超越性的、全局性的存在。年轻人能干活,对,他们的分工是创造现实的社会价值。而老人呢?他们可以成为一种符号,对,他们在那个符号就在,是人类文明过往一切历史经验和精神价值的人格载体。他们只要在场,那些历史经验和精神价值就在场,就会参与到年轻人的决策之中,就会有一种力量让年轻人有机会从世俗的、局限的处境当中挣脱出来。对,这是人类文明演化、传递和延续的一种内在机制。

今天我给你推荐一本书,这是比利时进化论学者叫马克·内利森写的《我们终将老去》。这本书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想过吗?人类是自然界唯一的有两段生命的物种。人类这第二段生命的打开,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过程。你想我们的那些老祖先,类人猿阶段,寿命通常只有30岁。但是很奇怪,突然在大约距今三四万年前的时候,一个奇特的转折点出现了,人类的寿命突然显著延长。一个人活到50岁、60岁,甚至是70岁,好像也不稀罕了。这是为什么?过去的解释通常是,因为生产力发展了,生活条件变好了,人自然就活得长了。但是这本书说,不对,在进化论看来,一个物种的寿命,那是受基因决定的,那不可能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了就活得长对吧?一条狗你再好好地喂,它也不可能活80年对吧?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化,以至于那些有长寿基因的人被筛选出来了。所以整个人类这个物种的,被基因限定的寿命本身拉长了,才有这个效果对吧?简单来说就是,有很多老人,对人类这个物种整体的生存,他开始利大于弊,说明老人有用,而且用处非常大,这个现象才会发生。

是的,从三四万年前开始,老人就已经不再是利用自己的行动能力来为整个文明做贡献了。他们展开了第二段生命,他们贡献价值的方式和年轻人截然不同。那请问这个方式是什么?我们今天这个节目,就在回答这个问题对吧?除了传递知识和经验,我们今天至少还看到了两点。

第一点,老人这辈子他可是编织了一个高价值的社会网络,并成为维系这个网络的枢纽性的节点。那就要求我们从年轻的时候,就与人为善,勤于连接,更积极识别和帮助优秀的年轻人。我们从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建立这个网络。

老人的价值,还有更重要的第二点,就是成为人类社会重要精神价值的人格载体。即使你什么都不做,甚至你已经不在了,在肉体上都不在了,大家提到你的时候,还能精神为之一振。这个现象很普遍的在人类社会里面。

我给你举俩例子。比如说我先举个西方的例子,就是据说在迪士尼公司的内部,如果某个员工,某一个行为大家觉得真棒,他们不会空泛地说“你好,你很棒”,而是会说什么?“说如果沃尔特·迪士尼先生还活着的话,他看到你做这件事情,他会非常高兴的。”你看沃尔特·迪士尼在1966年就去世了,他的名字成为一大团,就是后人们很难描述清楚的优秀品质的符号载体。提到他,看到你,就觉得他会很高兴。你想这是一种什么效应?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咱们中国人的至圣先师孔子。孔子他老人家这辈子也是这样,你很难说他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但是有一样,他老人家即使谢世400年之后,还有一个后生叫司马迁,是这么写他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就是我只要一提到孔子他老人家,我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山一般的人格,我虽然是赶不上,但是我非常向往。孔子即使不在了,他也能成为我心里的一盏明灯。

你看我们每一个人注定都会老去。对于老这件事情,过去的看法似乎就是一切价值都在熄灭,一切道路都是下坡路。但是不,我们今天就是要找,就是要在这老境颓唐当中去找,找到哪怕只有一条可以一直向上的上坡路。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什么老当益壮,那是不可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事没必要。但是通过咱们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可以看到,有两件事情:编织一个价值更高的社会网络,成为一个更具超越价值的人格载体。这是两个我们终生都可以持续为之努力的目标。而且这是一段怎么走都没有下坡的路。

好,这就是我们在公元1090年为你讲述的文彦博的故事。我们到了下一年,到公元1091年再见。

当你看到这期节目的时候,我正在海南的三亚闭关,第十一届“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只剩下最后一周的冲刺了。那今年跨年演讲的主题是“1000天后的世界”。我邀请你扫描屏幕右下角的二维码,预约12月31号晚8点半的这场直播。一想到你会把人生中如此珍贵的跨年时刻托付给我,那我就又紧张又兴奋,就像我当年第一次做跨年演讲一样。

《文明之旅》这个节目,让我们不时地能回望历史,而带着这份时间的礼物在年底,在跨年演讲上,我们可以来一次对未来的展望。时间最大的恩赐,不就是能给我们下一次吗?下一次相见,下一次深谈,和下一次共同成长。感谢你让我们每年都有这样一次下一次。

刚才这期节目我们说了,老人是什么?老人不光是岁数大,他还是某种超越性存在的人格载体。请注意这个词:超越性的存在。就是日常生活里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脑子里得有的东西,叫超越性的存在。这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因为我们这个物种就这样,我们得靠想象来给日常生活赋予意义。所以我们随时随地需要感知到看不见摸不着的超越性存在。请注意,这可不是对有学问的人的要求,你只要是个人,他都得活在这种超越性的意象中,连小孩子都不例外。

你比如说,中国古代有一种童蒙读物,就是教小孩子对仗和押韵的。除了这种实际的教育用途,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让人从小就能接触到那些超越性的意象。比如说,“云对雨,雪对风”,这是自然现象。还有什么“晚照对晴空,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你看这不都是超越性的意象吗?这类读物里面最著名的,要算是《声律启蒙》、《笠翁对韵》。

刚才这期节目我们说了,老人是什么?老人不光是岁数大,他还是某种超越性存在的人格载体。这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因为我们这个物种就这样,我们得靠想象来给日常生活赋予意义。所以我们随时随地需要感知到看不见摸不着的超越性存在。请注意,这可不是对有学问的人的要求,你只要是个人,他都得活在这种超越性的意象中,连小孩子都不例外。

比如说,中国古代有一种童蒙读物,就是教小孩子对仗和押韵的。除了这种实际的教育用途,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让人从小就能接触到那些超越性的意象。比如说,“云对雨,雪对风”,这是自然现象。还有什么“晚照对晴空,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你看这不都是超越性的意象吗?这类读物里面最著名的,要算是《声律启蒙》、《笠翁对韵》。

所以今天的最后,我就给你念一段李渔写的《笠翁对韵》。咱就不念大家都熟悉的“天对地,雨对风”了。我给你念一段稍微生疏一点的,听听好听不好听,那个超越性的意象它丰富不丰富。请看:

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

宫花对禁柳,塞雁对江鸿。

清暑殿对广寒宫,拾翠对题红。

庄周谈幻蝶,吕望兆飞熊。

北当风停夏扇,南帘曝日省冬烘。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愿这些美好的、超越性的、在日常生活中难得的意象,能够陪伴你,让你的生活时时处处都有意义。致敬古往今来所有为我们提供超越性的文本和人物。

感谢所有观看本期《文明》节目的朋友。欢迎你订阅我这个账号,也欢迎你就本期我们所讨论的所有问题,在评论区给我留言。每一条留言我都会看。当然,我最最欢迎的是,如果你觉得我们的节目还不错,拜托,把我们这个节目推荐给你的朋友。谢谢你。

下周三《文明》,我们会讲到公元1091年,我会继续在这等着和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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