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演义》里,有一个非常经典的章节,就是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这个章节堪称是三国两大顶级英雄的心理博弈。罗贯中通过他们的对话,尤其是曹操的表达,来展现中国文人士大夫心中对“英雄”二字的定义。
煮酒论英雄,就是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聊。那曹操为什么要请刘备吃饭呢?一半是欣赏,一半是试探。你知道英雄惜英雄的核心,就是你会有一种天然的嗅觉,嗅出你的同类。你认可他的格局和能力,这种尊敬和懂得是跨越阵营的,是超越利益的,也是会让你的内心产生巨大的恐惧和威胁的。你想把他弄死,但是又觉得好爱,于是你就想试试他。
曹操: 玄德啊,你跑了这么多地方,就是行万里路,阅人无数,必能分辨当世英雄吧?
刘备: 备肉眼安识英雄。
曹操: 不要谦虚了。
刘备: 那这位是英雄吗?这位呢?
曹操一一摇头。
刘备: 那我就不知道了。
曹操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那一个英雄的眼里面,要具备什么样的标准,才能让他觉得这是他的同类,并且让他有敬有畏呢?
首先,拥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你知道英雄的志向,有的时候甚至是别人难以理解的。大家会觉得你凭什么,这有病吧?刘备就是这样。刘备早年家里很穷,他是跟他的母亲靠卖草鞋、织草席为生的。在他家东南角的篱笆外,有一棵很大的桑树,十几米高,远远望去就像是小车的伞盖一样。刘备小时候跟同宗的孩子们玩,就指着这棵树说:“将来我当了天子,一定要坐上这种伞盖的车。”他的叔叔赶紧掐断他的话说:“你可别说了,你是要害死我们家吗?”
我们知道刘备前半生其实非常惨,他47岁之前几乎是无兵无粮,空有大将却没有大贤,空有名号却没有地盘,就一直不断地在寄人篱下。17年间投靠过五个人,四次在战争中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弄丢了,始终都在生存线上挣扎。可是好奇怪,就是都已经这么惨了,他却一直都没有觉得自己不行。所以你会发现,有的时候会谋势的英雄,他们身上有一个共性,即便到了最低谷,他们依然拥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刘备最后投靠的那个人叫刘表,是他的同宗。有一次俩人喝酒,刘备喝得有点醉了,长叹自己人过中年,功业未建,心中悲凉。刘表就宽慰他,说:“贤弟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听说你当时在许昌跟曹操论尽天下英雄的时候,曹操认为只有你和他能称得上英雄。以曹操的权力和谋略,尚不敢把自己摆在你面前,你何愁功业不建哪?”
说到刘备心坎上去了,他突然就不装了,借着酒劲口吐真言。他就很像是什么呢?就很像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大排档里跟朋友喝酒,拿着一个扎啤,突然间把酒杯一放:
刘备: 兄长,实不相瞒,备只苦于无人无地。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你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就哪怕被打到谷底了,哪怕一直都没有翻身,我的志向和抱负从来没有变过。
成为英雄的第二步,就是你要等待,你要“藏锋”。其实刘备很懂得藏锋。他依附曹操的时候,就在家里种菜灌园,表现出自己胸无大志的样子。他是能和自己并列的英雄,他吓得筷子都掉了,还拿天上打雷来作掩护,说自己是被雷声给吓的。种种一切,就是为了让曹操能放松警惕。
但曹操是何等人也?刘备都这么隐了,他为什么还能嗅到刘备身上的野心呢?因为曹操本人也是一个“藏锋”的英雄啊。当年他迎献帝到许昌,“奉天子以令不臣”,始终以“汉臣”自居,绝不自立。而这一步,也让他事实上可以借用天子的权威,名正言顺地号令诸侯,从而减少自己扩张的阻力。他以汉献帝的名义封袁绍为太尉,袁绍很不服气,说:“我几次救你,这倒好,你是大将军,我是比你还低阶的太尉。”曹操立马把“大将军”的职位让出来给袁绍,自己改任“司空”。
你说曹操内心不想高过袁绍吗?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就是为了要稳住袁绍。真正的强者无需自证。就他们的蓄势是带着远见,带着格局的。他们非常清楚当前兵力我弱你强,那我把名义让给你,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隐”起来,从而得以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里去蓄积自己的力量。而蓄势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风来的那一刻,乘势而上。
这是成为英雄的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三国有很多英雄都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曹操一举消灭了他当时最大的对手袁绍,一跃成为了北方唯一的军事霸主。刘备绝境翻盘,从“几乎一无所有”到拿下荆州四郡,第一次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这是他人生质的转变,而他也成为了这场战争中实际上的最大赢家。
人生的大机遇只有这么一两次,而能不能抓住它,从而实现鲤鱼跃龙门的境界跃迁,考验的就是英雄们在那一刻的决断和爆发。所以,何为英雄呢?曹操用龙来比喻英雄。
英雄之志,是一个人的特质和底色,它看的不是你现在行不行,而是你最后能不能行。英雄之心,是一个人的胸怀和格局,它看的不是你基业的大小,而是你生命的尺度。能屈则能伸,能隐才能进,能攻也能守,能柔亦能刚。
曹操总结说:“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值得一提的是,在历史上,曹操和刘备究竟有没有煮过酒,他们又聊过多少人,其实没有太多的记载。《三国志》里曹操和刘备的对话只有这么一小段。但是罗贯中把它延展成为了一个经典的故事。我们今天不讨论历史,单说《三国演义》作为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通过这个故事留给我们的人生智慧。
三国就是一部英雄们的史诗,英雄与英雄的相惜。那么对于“英雄”二字,是否还有比曹操更厉害的见解呢?有,这个答案就藏在《三国演义》另一个经典的故事里,你猜猜看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