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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樊登讲书

读完本文约需要40分钟,没有目标的人生,更可能成就伟大。

今天要讲的这本书太重要了,这是我近年来读过的最开脑洞的一本书,它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价值观。这本书叫作《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它的两位作者是ChatGPT的核心研发工程师。现在大家认为,ChatGPT是一场至少不亚于工业革命的变革。如此重要的一项技术的发明者,跟我们讲述他们在研发ChatGPT的过程中获得的心得和启发,我相信一定会对每一个人产生强烈的冲击。

人类历史上所有的伟大创新,往往都是意外所得。所有伟大的创新都必须有踏脚石,而你是难以分辨这些踏脚石的。你根本不会意识到电子管会成为计算机的踏脚石,自行车会成为飞机的踏脚石。在莱特兄弟发明飞机之前,所有试图飞行的人采用的飞行模式都是像鸟一样飞,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莱特兄弟的工作是什么呢?他们是卖自行车的。所以在他们那个时代,有了自行车链条和汽车发动机的发明,莱特兄弟才能够发明飞机,这就是踏脚石的作用。

有人会有疑问:如果伟大不能被计划,那登月计划是怎么回事?当年,肯尼迪说我们一定要把人送上月球,并且带回来,这不是一个伟大的计划吗?你注意,登月计划并非重大突破。因为在肯尼迪宣布登月计划之前,加加林都已经绕着地球飞行了,所有实现登月计划所需要的踏脚石都已经出现。在这种时候,你会发现计划是有用的。当大家看清楚了方向,找到了足够多的踏脚石以后,我们在短期之内集中力量去完成一件事,这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这本书的作者一再强调,说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要颠覆计划,也不是要颠覆目标,而是要告诉大家:很多事情是不能被计划的,计划甚至会带来副作用,因为目标具有欺骗性。

我之前讲领导力的时候,其中有一章叫作“目标管理”。我们会觉得,如果企业没有目标,该怎么管理?企业一定要有一个目标,我们才能管理。我曾经听过一位大师讲课,他说,假设你来到了一个城市,要去你的朋友家,现在你手里没有地图,或者你拿了一张错误的地图,拿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地图,请问你怎么能够去你朋友家?我当时一听,就觉得目标太重要了,没有目标的话,你根本就到不了别人家里。现在想想,这是一个错误的机械类比。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朋友家已经确定了,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而且都已经画在地图上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沿着目标去做当然没问题。但是我们的人生面临的是不确定性,比如你未来十年要去哪儿,谁能够给你画一张地图呢?所以这两个东西是不能类比的。

作者在书里讲了一句话,叫作你要小心所有过于“高大上”的目标。假如你的孩子刚刚大学毕业,他定的目标是“我要挣十个亿”,如果他要挣十个亿的话,他可能会觉得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费时间,每一件事都离那“十个亿”越来越远。这十个亿的目标很可能会耽误他一辈子。

伟大创新的踏脚石往往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就像真空管,发明真空管根本不是为了应用在将来的计算机里,而是用在电力系统中的。因此,作者倡导:在完全未知的领域里,我们不应该刻意地追求特定的志向,一定要小心目标的神话。所谓目标的神话就是,当你过于执着于一个“高大上”的目标时,你甚至会扔掉已经到手的踏脚石,因为它看起来不那么像能够帮助你实现目标。

人生的规划往往是无心插柳,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再举一个例子,有一个名叫哈兰德·大卫·桑德斯的人(可能很多人不熟悉这个名字),这个孩子很可怜,6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他的妈妈还要工作,所以他6岁就开始替全家做饭。他这一辈子做过驾驶员,务过农,卖过保险,直到中年的时候,他开了加油站。在他开加油站的时候,有些司机需要吃东西,他就给这些司机做炸鸡。这时候,他这一辈子练成的厨艺终于得到了发挥,于是他开了一家连锁店叫作KFC,他就是肯德基的发明人。你知道,这个人一生中所积累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白做的。中国古人有一个词讲得特别好,叫功不唐捐,就是你经历的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是为了实现你最终的人生意义,都是为了实现你的目标。

1889年,日本有一家小小的公司注册成立了,它的目标是卖日本纸牌,属于娱乐业。这家公司叫任天堂。后来日本纸牌业有起有落,这家公司为了生存,开过情侣酒店、卖过米饭、生产过玩具,直到最后设计了一款游戏,叫作超级马里奥,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任天堂的发展过程。所以,重要的不是你在几十年前就预知了自己今后会成为一个从事人工智能的,或者从事游戏业、开连锁门店的大佬,有趣性算法才是人生的激情所在。

作者说,要听从偶然性的召唤,而非合乎逻辑的目标。因为合乎逻辑的目标无法把你导向伟大的变革,无法把你导向伟大的创新。那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这就要谈到ChatGPT的发明过程。在做ChatGPT之前,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创业,尝试过很多人工智能的方向,但迟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他们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就是做一个图片孵化器。什么是图片孵化器呢?比如有两张图,一张图就像“父亲”,一张图就像“母亲”,比如一张图片是黑格子,另一张是白格子,让这两张图“繁育”下一代,就是根据程序自动生成一些图。两张图片怎么“繁育”下一代呢?科学家有办法,他们给这张图片赋予一些“基因”,比如形状、颜色等,相当于我们今天讲的打点。把这些基因结合以后,就生成了几十张图片,然后从这几十张图片里,再挑出10~20张作为父本和母本,然后重新结合,生成更多的图片。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仅靠自己来筛选图片,速度太慢,于是他们把这个平台开放给网友们来玩,让网友们可以挑选他们喜欢的图片,进行结合。这下图片数量就变多了。这个研究是在2006年的时候做的,人们随机地根据图片的“基因”进行结合,经过数百代的进化之后,我们可以看一下,人们“繁育”出了什么样的图形。

(图片孵化器网站生成的一些令人惊艳的图片)

在这些图形中,竟然出现了类似于骷髅头的图像、蝴蝶的图像、水壶的图像、北极熊的图像、小鸟的图像、照相机的图像,出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很有意义的图片,很好玩。而这些图片早几百代的父本和母本,就只是不同形状的图片。经过几百代的结合以后,出现了很多有趣的图片。

然后他们就想:假如我们给这些图片一些目标,会怎么样呢?比如,我的目标是要制作出一张埃菲尔铁塔的图片,那么我在选择父本和母本的时候,就选择那些跟埃菲尔铁塔更像的图,看看会怎么样。结果没想到,由于目标的干扰(他们加入了很多可能性的判断,觉得某张图更像埃菲尔铁塔),他们没有生成埃菲尔铁塔的图片。我不知道大家听明白了没有,就是当你刻意地认为,这些图片将来会生成埃菲尔铁塔图片的时候,反而会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

所以,这件事情给了他们一个特别大的启发,就是目标函数不完美。什么是目标函数?学过数学的人都知道,有一个词叫目标函数,目标函数是一种衡量目标实现进度的方法。“因此,目标函数的优化便意味着我们正在朝着目标靠近。但问题在于,将不断提高的分数与学生正在掌握学科知识画等号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向目标靠近的过程,可能并不会增加目标函数的值,哪怕我们确实在向目标靠近。”

“这种困境听起来令人费解,为何目标函数不能表明人们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呢?这是因为,目标函数(或任何衡量进步的其他标准)必然是不完美的,毕竟这些衡量标准的提出者是不完美的人类。一个典型且被普遍接受的目标函数类型,不外乎是将当前的状态直接与最终的目标进行比较。当前状态与最终目标的相似度越高,我们赋予目标函数的值就越高。但这种常见的比较方法,反映了一个经验法则,即当你走到岔路口时,最好选择通往预期目的地的那条路。”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培养一个好学生,其实你无法知道一个未来伟大的学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只能让这个学生更像过去的那些伟大的学生。这就是我们确定目标函数的一个过程。所以,你不知道这些图片会生成哪些了不起的图片,你只能尽量找那个像埃菲尔铁塔的图片,最后的结果却是离埃菲尔铁塔越来越远,这就是目标函数的误导性。“当目标函数充当了错误的指南针,这种情况就被称为‘欺骗’”,就是目标所带来的欺骗性。

但是大家会觉得,我们在工业时代,做哪件事情不是有一个目标函数,然后不断地逼近它呢?我们生产汽车、火箭,不都是这样吗?你注意,所有这些目标函数能够起作用的地方,要么是短期的,要么是具体的,要么是踏脚石都已经出现了,所以这本书并不是要颠覆目标函数,而是要告诉我们,在那些未知领域里,我们很难用一个简单的、人为设定的目标函数来实现。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人类的进化。我们的祖先曾经是海里的鱼,你说我们人是生活在陆地上的,鱼是生活在海里的,鱼变成人肯定不可能。但是对不起,人就是从鱼开始,慢慢爬上岸,变两栖动物、爬行动物,从过去的卵生变成了胎生,进而慢慢地变成了我们人类的祖先。所以,我们没法判断,哪一块踏脚石是有效的。人类进化的过程是一个收集踏脚石的过程,不断地收集一块又一块的踏脚石,哪一个好玩,哪一个有用,哪一个能力有点意思,我们就把它收集起来,最后逐渐演化成人类。

还有一个思想实验,假如你穿越到两千多年前,见到了墨子(墨子是个发明家), 你告诉他,未来咱们要用电脑,你给他看笔记本电脑,说这就是未来最厉害的东西,你现在就发明这个,你会把墨子害死,墨子这一辈子都会痛苦而死,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装在这里边的元器件。这时候,如果有人又穿越回去,送给他一个电子管,说这就是未来发明电脑前一个重要的环节,他会觉得根本没有用,这就是我们说的目标的欺骗性。很多年轻人有一个成为百万富翁的目标,但是这个成为百万富翁的目标往往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巨大的欺骗性,它会导致我们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所做的那些有趣的小事,可能会是自己成为百万富翁的踏脚石。

接下来我们介绍一下,什么叫作有趣性探索,这是这本书里的精华所在。过去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线索,我们这个世界是由大量的、过去所带来的线索组成的。“过去不会告诉我们目标是什么,但它确实提供了一条同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的线索——过去是创新的指南。但与未来不同的是,过去不存在模糊性或欺骗性。”这句话很重要,就是我们更多地依赖过去,更多地依赖我们已经掌握的这些东西,因为它是确定的,不存在模糊性和欺骗性。“(将问题从)‘我们正在接近什么’,变成‘我们正在逃离什么’,而逃离过去的有趣之处在于,它能够开启全新的可能性。新奇事物的重要性在于,它们往往可以成为踏脚石探测器,因为任何新奇的东西,都是催生更新奇事物的潜在踏脚石。”也就是说,我们更多要关注的是,我们的生命中出现的新奇的东西,我们要对新奇的东西永远抱有好奇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算法。人类对有趣性有着敏锐的嗅觉。

计算机是怎么实现这一点的呢?这一次ChatGPT的发明,跟以往所有人工智能有一个革命性的不同,就是它的算法被彻底颠覆了。书里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实验:假如这儿有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扇门,我们想让机器人学会走出这扇门,请问大家,我们的算法应该怎么设计?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第一种思路就是传统的思路,我们会给它编一个带有目标函数的程序,让它尽量接近这扇门,它越接近这扇门,我们就越激励它,说它走得对,然后它很快就能走出这扇门。

基于图片生成网站的研究,这群ChatGPT的科学家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不要带目标函数,因为图片生成就没有目标函数,我只给这个机器人做一个设定,就是你尽量做有趣的事,我对这个机器人就这一个要求。那什么是有趣的事呢?不重复的事就是有趣的事。这个机器人一开始肯定是乱走的,不停撞墙,撞左边,撞右边。当它撞了很多次墙以后,它会发现,总是撞墙一点都不有趣,它需要探索一个不撞墙的方法。神奇的是,它学会了走出这个迷宫。人们没有给它走出迷宫的指令,但是它学会走出了迷宫,因为走出迷宫更有趣。

接着,实验者把这个迷宫变得复杂。当他们把这个迷宫变得复杂以后,你会发现,过去那些用目标函数导向的程序指挥的机器人,几乎都失败了,但是这个有趣性机器人的成功率极高。

机器人迷宫(大圈代表机器人的起始位置,小圈代表目标位置)

“如果我们持续这样的新奇性搜索过程,机器人最终会不会发现一个能破除整个迷宫的行为,哪怕走出迷宫并不是它的目标?实验结果表明,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们运行一段时间的新奇性搜索算法,计算机将持续产生驱动机器人通过整个迷宫的行为。这个实验结果很有趣,因为没有人编写让机器人顺利通过迷宫的程序。更重要的是,穿越迷宫从来都不是一个既定目标,该程序甚至不知道目标的存在。”

“新奇性搜索在探索走出迷宫的行为方面要可靠得多。具体来说,我们重复了40次新奇性搜索的迷宫实验,机器人在39次实验中找到了终点;而40次基于目标的迷宫实验中,机器人只成功了3次。”也就是说,当你给机器人设定了一个目标函数,指挥它走向迷宫出口的时候,40次只成功了3次。当迷宫变得复杂以后,这个机器人只追求有趣,不愿意撞墙,40次成功了39次。这太伟大了,这是一个把人类进化的算法和机器进化的算法结合在一起的伟大变革。

这个事跟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改变:你的人生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者你的孩子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未知的,你的计划往往会成为阻碍。短期的目标是可以计划的,比如考试考得好,这种目标还几乎可以计划,但是你未来真的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没法计划的,甚至计划会成为你的阻碍。我们要成为一个寻宝者,抱着寻宝者心态,随时对有趣性、有激情的东西敏感。这时候,我们才能够收集一个又一个的踏脚石,人生才能够不断地向上走。所以,人生的发展并非是一个得偿所愿的过程,而是不断发现更多可能的过程。

后来,他们把这套算法用在双足机器人的训练上——模仿人类走路的双足机器人。他们没有给双足机器人设定任何目标函数,说“你必须学会走路,你要像人类一样走路”。假如你教它像人类一样走路,你会发现它学不会、走不稳,遇到一个坎、一个台阶,它就过不去了。所以,他们给双足机器人的训练是,没有目标,只要你觉得有趣,你要尝试各种有趣的动作。所以,这个双足机器人一开始不断地摔倒,朝左边倒、朝右边倒、朝前面倒、朝后边倒。等它向所有方向都摔倒过以后,它发现摔倒都不有趣,于是它站了起来,站起来就有更多的可能,它开始走路了。双足机器人就是这么来的,人类没有给它设定一个程序,说“你要模仿人类的动作走一步”,而是“我就给你提一个要求,你要更有趣”,它就产生了大量奇奇怪怪的动作。

所以,作者说“即便没有目标,也能发现意外之喜”,这就是寻宝者的心态。无论我们做科研,还是做人生的规划,都要有一个寻宝者的心态。但是,也有可能会迷失。人如果完全没有目标,当然有可能迷失,机器人有时候也走不出来,这是很常见的。人类也有很多想法最终走到了死胡同,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有人听到这儿,可能会觉得:我明白了,这本书讲的就是要把目标和多样性结合起来,我要有一个了不起的目标,然后再增加一些多样性,随时对多样性做好准备。是不是这个意思呢?这个作者说不是,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为什么?因为目标具有欺骗性。不是说我们有这个目标,再增加多样性就好,而是这个目标本身就会带来欺骗性,这个欺骗性会导致我们在选择的时候出现偏差。尤其是在设定迷宫这个游戏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哪个迷宫非常简单,在复杂的迷宫中,出口就是欺骗性,因为你的目标函数是要接近出口,但“接近出口”的目标是错的。我们的人生中有很多可能性,我们希望安全、稳定,我们希望自己能够很快受到尊重,但你会发现,你对于安全、稳定、尊重的需求,都让你离获得真正的安全、稳定、尊重越来越远,这就是目标的欺骗性。

所以,对于一个过早确定的目标的追求会成为一种诅咒。“在没有设定统一目标的情况下,探索反而最有可能大放异彩。只要看看自然进化、人类创新、图片孵化网站或新奇性搜索就知道了。”我讲到这一段的时候,突然想到老子所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因为整个大自然的发展是一个无目的的过程,它给每一个物种、每一个人同样的机会,你可以往外长,长出来之后,我们只需要让那些有趣的东西留下来就好了,这个过程可能都没有人为因素。所以,无为而治跟ChatGPT的算法竟然是一致的。

在了解了有趣性探索、图片孵化器的原理之后,我们来看看它对于现实世界的影响,比如教育的进步。教育是我们现在所有国家的一个痛点,因为几乎所有的国家对自己的教育都不是很满意。有一个社会学中众所周知的定律,叫作坎贝尔定律。坎贝尔定律说:“任何量化的社会指标,越是被用于社会决策,社会腐败的压力便越大,也就越容易扭曲和腐蚀它所要监测的社会进程。”

“换句话说,类似学业成绩测试这样的社会指标,当其目标是‘让成绩更上一层楼’时,效果往往是最差的。”只要你对如此复杂的体系设定如此简单的指标,那么人们所有“作恶”的行为都会出现,都会使目标越来越偏离我们的想法。

我们讲过一本书叫《混乱》,在《混乱》那本书中,作者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洞见的看法,就是对于复杂体系的考量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不能不考量,不考量的话我们没有安全感,也不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最有效的考量方式是随机性的抽查,最无效的考量方式是什么呢?是确定性的指标。

比如英属印度时期,印度毒蛇泛滥,政府说,公民每上交一条毒蛇,就奖励一笔报酬。结果是大量的老百姓养毒蛇,然后把毒蛇交给政府,因为这样赚钱多。后来政府一看说不行,说这毒蛇收不完,不收了。政府不收毒蛇了,大家就把毒蛇扔到马路上,毒蛇一下子变得更多了,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坎贝尔定律的体现。还有一个地方发现了恐龙骨头,科学家们让村民们收集碎骨片,说发现恐龙碎骨片就送过来,我们按照片数来给钱,你给一个小骨片,我们就给你多少钱。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吧?结果当村民找到一个大块的恐龙骨时,他一定要砸得碎碎的再去交,因为按片数收费。所以,当我们给出一个特别简单的指标的时候,就会引发更加糟糕的、始料未及的结果。世界是复杂的,而指标是极其简单的。教育所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本书不是说反对目标和评估,因为目标和评估在很多时候是有效的。比如在生活常见的事情上,在别人已经完成过的情况下,在跟随型的、短期的事件中,目标和评估都是有效的。但是,在未知领域,在我们所说的复杂体系中,一定要慎重。

比如很多成年人看到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叹,说这一代人怎么办,90后怎么办,00后怎么办。乔布斯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这本书里引用了很多乔布斯的回忆。乔布斯说,我当年实在是没事干,就跑去学英文的书法、排版。如果我当时没学书法和排版,就不会有后来的苹果电脑。他觉得这方面太需要改进了,原来的电脑排版太丑了。所以我们没法知道,这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是不是在孕育着一块伟大的踏脚石,如果你用一个简单的指标来衡量他,就会导致很多踏脚石被抛弃。所以问题越复杂,目标导向越乏力,最终会导致更多评估和扭曲的产生。

那在教育这件事上,什么是非目标思维的教育呢?非目标思维教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教师和学校的多样性。学校给教师一定的自由度,允许他们尝试更多不同的想法,相信有人会成为教育家,这才是一个非目标思维的教育方式。芬兰的教育在全世界公认是最出色的,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芬兰教师的地位高,教师的独立决策权很大,他可以跟别的教师不一样,他可以跟校长的想法不一样,每一个教师为自己的班负责,这时候,教育的多样性就出来了。

那怎么衡量呢?怎么衡量这个学校好不好呢?我们有大量的经费要分配,怎么办?作者给的建议是采取匿名评估、遵循随机性的方法。老师不需要完成教委指派的指标,他给出的办法是在参评的时候,教师自己来总结教学特色,自己来写教学方式,自己总结一些值得一提的案例,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让教师自己写,写完以后提交到委员会、教育部门,教育部门根据他们提交的成果匿名打分抽查。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他逼着你做一个正常的好人。

我读了很多讲民国时期教育的书,民国的时候有很多战乱,西南联大的师生颠沛流离,当时怎么会产生那么多大师呢?因为那个时候,教他们的也是大师,这些大师没有指标,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你去看那些大师的教学方法,就会觉得很奇怪,比如著名的地理学大师侯仁之先生,要考试的时候,他的学生们很紧张,不知道地理考试考什么,侯仁之先生一进来,说写一下你们来自哪个地方,分别有什么特产,就这么一个考试,学生们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喜好。如果放在我们今天,你会觉得这些大师都不合格,这些人的教育方法全部不行,这都没法当老师,但是它符合多样性、随机性,符合热情、有趣性的算法。这是对于教育的建议,就是匿名评估,遵循随机性。注意,不是不评估,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引入随机性的评估。

那关于创新这件事呢?创新就有着科研经费的问题。科研经费的发放是有目的性的,我们要实现一个什么目标,就发放对应的科研经费。但是作者说,这是一个表面合理的流程,因为你在表面上必须公平,必须有专家打分、匿名投票,这才公平。但是这个表面合理的流程背后是什么?它一定要形成共识。而学术界的共识是建立在阻止有趣的踏脚石的基础之上的,因为有趣的踏脚石往往跟现在的共识毫无关系,所以当这些有着共识的人一块儿来做这个研究、投票的时候,就会扼杀那些更有可能的方向。

比较典型的是我们讲的《癌症密码》那本书里的一个例子。《癌症密码》里讲到一段:人类对于癌症的巨大的攻克,来自人们发现医生对癌症的研究已经没有进展了,医生研究癌症的套路都是一样的,人们走进了死胡同,没法再进步了。所以,人们请来了一群物理学家,让物理学家们站在最基础的物理的层面,研究癌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揭示了癌症更深层次的秘密。就是你得换人来做研究,才能够找到新的踏脚石。所以共识不如什么呢?遵从个人喜好更有效。

所谓的重要性等于目标性。在科学界,大家认为的重要性,几乎都是跟目标性有关的。有些事看起来不重要,最后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书里提到了一个数学史上的研究。“许多纯数学的研究人员从未想过要去影响现实世界,他们最尖端的理论,往往被视为纯粹的智力成果,搁置多年而无人问津。著名数学家哈代曾将数学的实际应用称为‘数学领域最枯燥和初级的部分’,与纯数学的诗意形成了鲜明对比。”也就是说,你问一个数学家“你喜欢研究什么”,他们会觉得应用的部分没意思,不爱研究。“然而,尽管纯数学家们在竭尽全力地保持数学的‘纯理论性’,但这些看似‘不实用’的理论成果,后来还是被证明支持了物理学的发展或促成实用的计算机算法的出现。虽然其初衷是服务于纯数学目的,但抽象代数的一个特殊分支——群论,却在化学和物理学中都得到了实际应用。”

也就是说,连这些伟大的数学家都不知道,他们研究的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但这是最有趣的一件事。过了若干年以后,它终于被应用出来了。包括我们大家觉得虚数到底有什么用,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虚数有什么用,但是在量子力学的领域里,虚数有非常重要的应用。

在个别的事情上,大家不愿意放弃目标感,放弃委员会的决策,放弃投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会带来深深的恐惧感,它会让我们觉得没有方向,觉得钱白扔了。作者为了抚平大家的恐惧,他说:“只要正视一个简单的事实,就可以再次让我们克服迷失方向的恐惧感。我们不需要通过设置目标来实现伟大的事业;不需要追求最佳的表现或完美的准确性,也能够寻得惊人的发现。就像我们在本书第五章中舍目标而取新奇性那样,放弃目标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原则。我们只是开始运用不同的原则,以期更好地反映发现和探索的真正运作方式。”

我们对于出让控制权的担心,是一种徒有其表的执念。你以为有这么一群委员会在控制,这件事就安全了,事实上在未知领域中,任何人几乎都没有发言权。这是一种虚妄的控制权,这是一种我们自我安慰的控制权,而这种自我安慰的控制权就是一种执念,如果你不能够放下这种执念的话,可能大量的资源都会被应用在已经被理解的范畴,而不被理解的范畴是不会被看到的。

书里有一句话非常精彩:伟大的发明家不会窥视未来。我们过去以为伟大的发明家是那种参破了天机的人,他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将来会怎么样。他可能说过一些雄心壮志的话,但是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又一个踏脚石,而且没有丢弃。他踩在这些踏脚石上,实现一个又一个新的发明。

同时,这个作者说人工智能最怕雄心勃勃。当大家努力地在奔着人工智能的结果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目标函数很有可能会导致你的人工智能永远训练不出来,而真正的所谓通用人工智能,它跟人类一样,追求的是有趣性和更多的可能性。这时候才能够诞生像ChatGPT这样革命性的东西。

如果我就死抓着这个目标不放呢,会怎么样?那些死死地抓住目标不放的人,容易陷入批判主义。什么叫批判主义?就是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说“你远离目标了,你这个不对,你那个是倒退,你可不能这样”,这是不干活的人要做的事,他会站在边上不断地批判,充满大量的担心。实际上,你可以说:“别的事我做不了主,但是我们自己的人生,我们总该可以做主吧?”

如果我们自己的人生陷入批判主义,就可能会陷入内耗。我见过很多年轻人整天说自己内耗,内耗就是一种批判主义,就是你一天到晚地在批判自己。那你为什么要批判自己呢?因为你觉得似乎有一个确定的目标,你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远了。但实际上,如果你听完了这本书,你知道了人生最重要的是每时每刻都保持快乐、有趣、新奇,你不需要天天批判自己,因为没有哪一步路是白走的。

在这本书正文的最后部分,作者说:“当然,我们不能说这些方法已经解决了人类面临的所有重大问题。我们的教育体系仍称不上完美;科研投资本身,也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科学的过程;自然进化仍然存在有待解决的谜团;人工智能仍然是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但是,尽管这些挑战仍然存在,我们希望诸位读者和我们一样,对非目标思维如何改变我们对所有这些问题的看法感到兴奋。也许这种解放性的思维,可以帮助我们向前迈进,它可能正是我们需要的踏脚石。”这是一种思维方式的踏脚石。

正文的部分到这儿就结束了,这本书后面还有两个很有意思的案例研究,第一个是自然进化的案例,就是当你重新理解了自然进化的过程以后,会有效地帮助我们认识目标的欺骗性。我们一说到自然进化,绝大多数人都会说的几个字,就是“自然选择”“适者生存”。但是“适者生存”这句话带来了很多误解,似乎我们的进化是有目标的。我们的进化的目标是什么呢?有人说,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和繁衍吗?不是。生存和繁衍不是目标,而是条件。生存和繁衍是我们能够继续这个进化游戏的一个基本的条件,没有这个条件的物种都死亡了,都灭绝了,但它不是我们的目标。如果生存和繁衍是目标的话,我们最好做单细胞生物,它的生存和繁衍的能力更强。所以,进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是有趣和盎然的生机。

有人说,是竞争使得我们不断地前进。不对,不是竞争。避免竞争,才是我们进化的动力。进化不是来自竞争,而是来自避免竞争。也就是说,我们人类这一支,一路过来,从来都是竞争的失败者。为什么敢这么说?因为所有竞争的成功者都获得了一个生态位,只要你在这个领域中竞争成功了,你就占有了这个生态位,而只有那些没有获得生态位的生物,才会去探索更有趣的方法。于是,我们一步一步进化到了今天,是避免竞争的动力让我们不断地搜索空间的可能性。我们做爬行动物的时候几乎是两维的,就是在平面上爬行就好了,现在我们需要站起来;站起来还不够,还需要坐飞机;飞机还不够,还需要坐火箭,坐宇宙飞船到天上去,人真是能上天了。这就是探索整个空间的可能性。

约30亿年前,生命就开始孕育了,但是一直到约5亿年前,才出现了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我们今天地球上几乎所有物种(现代动物类群)的祖先,都在寒武纪的时候出现了。那为什么到了5亿年前的时候,才会出现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呢?因为在这个时候,生命爆发的踏脚石才足够。

作者说:“进化好比是一位终极的寻宝者,看似没头没脑,却能在潜藏了所有可能性的空间中找出所有的生物。进化又是世界上最多产的发明家,所有的发明创造,都是在不考虑未来走向的情况下完成的。这就是在不考虑竞争和适应性的情况下,我们依然能够理解进化过程的原因。这或许能成为一个崭新的进化解读视角,彻底屏蔽目标神话的影响。”进化的过程没有一个神话性的目标,就是不断地产生新东西,进而让能够留下来的留下来,就可以了。

另外一个议题是关于人工智能的,这个我们不深入讲了,太专业了。简单地说,人工智能是什么呢?是对搜索算法的搜索。我们过去说,人工智能就像是一个更大、更智能的搜索工具,其实不是,人工智能是对搜索算法的搜索,就是你怎么找出一个更科学的搜索算法,这个叫作元搜索。比如这本书的作者,他们这一群幸运的OpenAI的科学家,他们所发现的搜索方式,不是我们过去的目标函数导向式的搜索方式,而是有趣性搜索方式,这就是一个对搜索方法的搜索,这是人工智能的一个本质。

作为人工智能的领先的专家,他们最后总结说:“良好的性能表现并不是通往革命性性能表现的踏脚石,‘理论保证’也不是通往‘伟大启示’的踏脚石。……事实上还有许多其他重要的线索可供我们考虑:灵感、优雅、激发进一步创造力的潜力、发人深省的构造、对现状的挑战、新颖性、与自然的类比、美感、简捷性和创造力。所有这些对于一个新的算法或任何其他类型的新想法而言,都是可能的线索或判断标准,虽然它们可能缺乏目标性,但其说不定正是进一步解放人工智能领域以及许多其他领域的关键要素。任何人都可以说性能应该提高,但谁有勇气看到某一想法背后的美妙之处,而放下对其性能的关注?这样充满勇气的专家,必然是多多益善的。”

我要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比如当年特斯拉在研究交流电的时候,爱迪生在研究直流电。直流电的表现在一开始要比交流电好得多,因为直流电更安全,不容易出事,有很多这样的优点。爱迪生甚至做了很残忍的实验来证明交流电的不安全。但是特斯拉能够看到交流电表面的不稳定背后所带来的更大的可能性,这就是一块伟大的踏脚石。

我们用作者的话来总结,他说:“当梦想家都对陈旧的愿景感到厌倦时,当不求回报的期望的灰烬沉淀在不可逾越的未来之上时,只有一种理性的光芒可以穿透黑暗:为了实现我们的最至高无上的目标,我们首先必须心甘情愿地抛弃它们。”人是可以有目标的,组织也是可以有目标的,我个人的感觉是,如果这个目标是一个比较虚无的、具有感召力的目标,反而是好的。我们要实现的是一个伟大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没有具体的指标,那么这个目标反而是好的。但如果这些伟大的目标变成了具体的指标,就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误导。像尼采所倡导的,你应该活成一个超人,你应该活出你人生的意义和使命,这种目标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它是“空泛”的感召。但是假如你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一年至少要赚一百万,那这个目标很有可能会阻碍你整个人生的发展。

听这本书的人,绝大多数不是人工智能或者芯片的研究专家,我们都是普通人。对于所有的普通人来讲,我觉得这本书最大的意义在于,重新思考我们的人生设计,尤其是重新思考我们对于孩子的人生设计。太多的家长喜欢给孩子设定非常清晰具体的目标,现在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可怕和愚蠢。我读完这本书以后的感受是放松,不焦虑,学会享受生活和探索的乐趣,对于生活中所出现的新奇的、有趣的事情,始终保持好奇心和探索欲,我们才能够踩上下一块重要的踏脚石。谢谢大家,我们下本书再见。

来自樊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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