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文明之旅》,欢迎你穿越到公元1073年。这是大宋熙宁六年,大辽咸雍九年。
这一年,大宋朝堂上充满了一种喜滋滋的氛围,为啥?因为一场重要的军事胜利。大宋朝真不容易,建国一百多年了,终于在这一年有了一次像样的领土扩张,皇帝统治的疆土终于多了那么一小块。这一小块叫熙河地区,所以这一次扩张在史书上就叫熙河开边,大喜事。
关于熙河开边的具体战况,咱们今年不说,等到后年1075年再详聊,因为到那一年这场战事才算告一段落。但是别忘了,这一年毕竟打了大胜仗,对于朝廷里面的氛围还是有影响的。我给你举个例子,这一年一度从边境传来了一个隐隐绰绰的消息,一些小情报,说北边的辽朝可能又对咱大宋的地盘起了点想法,又要在边境上搞事情。
宋神宗就问当时的宰相王安石:“咱怎么办?总得有个应对。”
王安石说:“没什么可怕的。一来他们辽朝自己国内的治安一团糟,就这个情况还敢跟咱们动手?二来别忘了,咱可是每年50万岁币养着他们,对面没有这个心气,50万他舍不得。”
宋神宗又问:“万一呢?万一辽朝也进攻咱们,万一他们的皇帝糊涂了,我们刚拿下熙河地区,有可能又要跟西夏开战,这辽朝西夏,这不就两面受敌了吗?”
王安石说:“您放心,您把心放肚子里。咱们跟北边辽朝是没事不惹事,有事咱也不怕事。至于你说到的那个西夏,就算是真打又待如何?他们当年那么厉害的李元昊不也没打赢我们吗?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吗?现在他们那个皇帝那个国势还不如李元昊那个时候,更没戏了,不足为虑。”
听出来没?从开国以来,咱这个大宋朝对于战争向来就有一种骨子里的恐惧,对能在谈判桌上花钱买和平,就绝不在战场上跟人争胜负。你看今年这个气氛就不一样了,因为熙河开边一场胜利,给了大宋朝的君臣莫大的自信,终于支棱起来了,打不怕。
好,我们还是回到这个阶段的主线。这一年1073年,是神宗支持下的王安石变法的第五年,所以变法事业今年怎么样了?继续胜利前进。以前我们讲过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除此之外,今年还有一个重要的新法完成了初步的试点,要在全国铺开。什么法?那就是保甲法。
所谓保甲法,简单说就是把老百姓组织起来,比如每十户组织起来了,咱给他起个名,这叫一甲。每五甲组织起来了,咱再给他起个名,这叫一保。保甲法就是这么来的。家家户户都出人组织起来了,就可以防火防盗防犯罪。然后家家户户组织起来了,互相之间也得盯着点,一人出事互相连坐,谁也跑不了,就这么个制度叫保甲法。
前两年,这套制度是在开封附近试行。皇帝就接到报告了,说不错,开封府附近的治安状况因此好转了,各种盗贼减少了七八成。那还用说吗?这么好的制度皇帝马上拍板,赶紧全国推行。这就是今年发生的事了。所以今天这一期的《文明之旅》,我们就来看看这个保甲法推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而且今天我们要借机讨论一个每个人心中都曾经闪现过的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你穿越回了中国的古代,你最想穿越回哪个朝代?汉朝、唐朝,还是咱们现在正在说的宋朝?你心里先想一个答案,先别说出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讨论它。
这保甲法好吗?其实挺好的。你想一个宋朝的普通老百姓,他能盼点啥呢?无非是两样:第一衣食饱暖,第二安居乐业。外面的贼不来偷他抢他就好了。那保甲法就是能把老百姓组织起来,搞群众联防,外面的盗贼一看此地有防备,算了爷不来了,这老百姓的安居乐业就有了,多好。
我说个题外话,我有一个朋友在美国做房屋中介,生意做挺大。有一次跟我聊天他就问我,说你授一授怎么在美国判断一个地区到底是富人区还是贫民区?我当然是不懂。他说最简单的判断方法,就是看这片地方有没有路灯。听好了,有路灯的地方是贫民区,没有路灯的地方黑的是富人区。我说说错了吧,这跟我的常识正好反了。有路灯这不代表这个地方基础设施建设得好吗?应该有路灯才是富人区。他说不是,富人区它就是本地人居住,很少有杂乱的外来人员,每个人开车回家都熟门熟路,所以他不需要路灯。那罪犯呢?外面的罪犯他也不去,因为晚上在那干了坏事,路不熟又没有路灯,他跑不掉,所以它叫富人区。而有路灯的地方,恰恰证明闲杂人等多,当地人晚上害怕,所以要安路灯。路灯越多越亮,吸引的闲杂人等和罪犯就越多,所以反而是穷人区。
你看这个规律,即使是在现代社会,有一个机制把可能带来风险的陌生人拦在社区的外面,当地的治安环境都会更有保障。那回到宋朝,在那样传统社会的乡村,当然就更是这样了。群众组织起来了,晚上甚至都有人排班巡逻,外面的盗贼当然就不来了,这安全就有了呀。这是保甲法给老百姓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与此同时呢,朝廷也乐意。你想治安这个事,本来应该由朝廷负责的对吧?老百姓交了税的,你应该管的。现在好了,老百姓自己出人出力,解决了治安问题,朝廷又卸下来一块沉重的负担,当然是乐见其成。确实要想实现社会安全,成本最低的方式是什么?不是朝廷设置一种力量看住每一个人,你们都不许犯罪,而是让人和人之间互相盯着,互相看着。这个思想,18世纪英国有一个思想家叫边沁,他就设想过一种叫圆形监狱,就是运用这个原理。什么叫圆形监狱?就所有的牢房,其实是排成了一个环一个圈,那每个牢房都冲这个环的圆心开一个窗。而圆心的地方设一个瞭望哨就够了,因为这一个望哨里面只要搁一个士兵,他就能盯住所有的牢房。但这还不只是它的厉害之处,你别忘了圆形监狱,它用的那个词是一个希腊语,意思叫全知。是的,除了中心这个瞭望哨随时能看见每一个犯人,更重要的是什么呢?因为排成的是圆形,所以每个犯人都可以随时看到对面牢房里的情况,犯人们还能互相监督,这就大大降低了监狱的成本。
所以现在保甲法施行之后,整个大宋朝国土上的老百姓都扛起了互相监督的责任,这朝廷该多省心呐。那你可能会说,那整个这个国家不就变成了一个大监狱,或者是一个大军营了吗?内行,没错,你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保甲法的实质。不仅是宋代的保甲法,后来的明朝清朝,甚至一直到民国的时候,一旦到了国家动荡,治安不好的时候,政府就会想起来,要不咱搞保甲制度,就是当年王安石搞的那一套。对,本质上都是把民间变成军营。蒋介石当年搞保甲法的时候,就把这话说得很明白,说什么叫保甲制?蒋介石说:“就是要拿军队组织的办法来部勒民众,以军队训练的精神来训练民众。”这话说到头了吧。
你想过没有,保甲制度的妙处在于这种民间准军事力量的建设,它不用花国家一分钱的军费,是老百姓扛走了一部分军费开支。所以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是宋代的王安石发明了保甲制度?因为宋代最缺钱,三冗两积:冗兵、冗官、冗费,积贫积弱,这是宋朝的招牌特征。宋朝为什么缺钱呢?是因为它养了中国古代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常备军,国家财政吃不消嘛。所以对于宋代的君臣来说,他们一直有一个梦想,I have a dream,就是最好最好能够回到唐朝初年的那种兵农合一的府兵制。什么意思?简单说就是老百姓拿起锄头,他就是农民,放下锄头拿起刀枪他就是兵。这多好,国家没有军费开支。对,这是宋朝士大夫梦寐以求的事。你要看过我们以前的节目就知道,像范仲淹、韩琦都为这个目标做过努力。
好,现在到了王安石,王安石现在搞的保甲法它只是第一步,将来是要往兵农合一的那个方向再前进的。就是先试着组织一下老百姓,发一点刀枪,农闲的时候做一点训练,看看战斗力能不能起得来。如果起得来,发现比原来国家专门养着的什么禁军、厢军还要能打仗,那干嘛不把你原来的常备军给替换掉呢?那军制改革不就搞起来了吗?这是王安石的如意算盘。
当然了,这保甲法也是新法之一,只要是王安石搞的新法,你放心一定会有人反对。但是我看这个阶段的史料,所有的反对派对保甲法的话都没有说到点上。比如说司马光就说了这么一段,他说:“咱现在真的是要把老百姓组织起来学武艺,你确定?那万一遇到大面积的什么蝗灾、旱灾,你可想那个时候就有那么多饿着肚子,但是有武器、接受过军事训练,而且有组织的老百姓揭竿而起,你们当真不怕吗?”
对,也怕。最担心老百姓造反的是谁?本来应该是皇帝。但这个时候的宋神宗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宋朝被庞大的军费压得喘不过气,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可保甲法施行,保甲制度下的老百姓有一点军事能力,好替朝廷分担一些压力。所以司马光这个话呢,听起来骇人听闻,但是他已经劝不动宋神宗了。王安石也是反复跟宋神宗讲:“咱千万别听那些反对派的人胡说,咱干的这个事是个大事,可不仅是眼下这点利益,什么社会治安抓几个盗贼,咱是为了看看普通老百姓能不能培养成士兵。这事搞成了,那可就大了去了,有利于千秋万代,所以您皇上,您可千万给我挺住。”你看神宗和王安石下的是一盘很大的棋。
那这事干成了吗?并没有。宋神宗一死,保甲法和其他的新法一起都被废除了。当然了,受王安石的启发,这种把民间力量组织起来成为一种准军事力量的手段,后来只要国家一乱,总有人想起来又要用,而且用的都是王安石起的这个名字,叫保甲制度。那是后话,咱先不提。
那我们就得追问了,为什么这么好的制度它没干成呢?其实和我们以前讲的什么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的失败都有类似的原因。我们换一个角度再解释一下,简单说就是当一个美好的设想,当它从纸面上的方案变成现实的行动的时候,这个过程中会有两个因素加进来。这两个因素一旦进来,它就会严重地扭曲和干扰原来的纸面设想。
我们先来看第一个因素,什么?就是现实世界的复杂性。德国一战前的那个总参谋长老毛奇有一句名言对吧?他说:“战争一开打,原来的计划就作废。”这是一句非常清醒的话,因为老毛奇这一辈子就在制定各种各样的战争计划,连他都对计划这个事有这么清楚的认知。在现实世界的复杂性面前,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来举个保甲法中的例子,你就知道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有多可怕。
有一次宋神宗就突然说:“我琢磨这事不对吧,咱们在乡村里面推行保甲制,我看了规定,说每一个保要放一面鼓,如果来了盗贼,就要击鼓招呼大家来抓贼。听着挺好对吧?但是我一琢磨,这乡村里面大家住得没有那么集中,这户人家遭了贼,但是如果鼓在几里地之外的另外一户人家那儿,他上哪敲鼓去呢?所以这保甲法好像推不下去。如果要推下去,那就每家都有一面鼓。可是这鼓牛皮做的,当时挺贵的要花钱的,老百姓这么穷,怎么可能每家都置办一面鼓呢?”连皇帝都明白这个事,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我估计王安石在制定新法的时候,他很难想到这么细,所以他推不下去的原因就在这,现实世界的摩擦力实在太大了。这鼓是多小的一个事,可能就把整个新法的实行就给拦住了。
好,这是一个因素。我们再来说第二个因素,什么呀?那就是人的因素。你从纸面方案到现实行动,参与的人会很多的。所有的参与者都会把自己的动机夹带进来,总要借这个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的。比如说你王安石王大人现在要推行新法,所有的官员会怎么想?他们要借机发财、借机升官、借机扬名立万、借机拉自己的朋友一把,或者是借机踩自己的敌人一把,等等等等,各种形形色色的动机都会涌进来的,互相作用、震荡、放大,很容易就让最初的设想变形的。
我们还是举保甲法中的例子。你看保甲法是把老百姓组织起来,变成一个准军事组织,那当然得要一些成本。比如说训练的时候总需要一些弓箭,总需要立个箭靶子,这都要花钱。朝廷是不拨款的,老百姓自己置办。还有每50家,每天要轮流派出5个人巡逻,每到农闲季节还要训练,这都需要老百姓出人工的,人工也是钱。那这笔钱从哪儿出?我估计王安石在推出保甲法之前,是掰着手指头仔细算过的,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几支箭、几个箭靶子,农闲的时候接受点训练出点工,这点负担可能也不至于闹到民不聊生。得,老百姓这点负担,咱狠狠心给摊派下去,为了国家大计再苦我百姓几年。我估计王安石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忘了,你这套计划一旦在全国铺开,那么多人参与进来,那可就不只是这点儿负担了。所有的人都会把自己的动机带进来的。
我举例子,比如说民间现在出现了保甲组织,组织起来的人就很好用,那基层官员会放过他不用吗?县大老爷一看:“你们村有保甲了,二狗子你出息了当保长了,来帮老爷一个忙,把你们村今年的税帮忙给收了吧,帮我把这些物资给运到另外一个县。”他就一定会用这个组织的。这就是负担。没错,保甲法实施之后朝廷就发现,过去为朝廷征税的那套体系,没有现在这个准军事体系保甲法下的组织有效率。得了,原来负责收税的什么户长、者长都歇了吧,朝廷也不用花钱雇你们了,我直接用保长、甲长来干收税的活。
这就是负担。这里面还有一个背景,咱们要交代一下,就是在保甲法实施的时候,朝廷还有一个免役法,我们以前讲过,简单说就是老百姓掏一笔钱,朝廷就承诺以后你们只要把这钱出了,不用承担官府给你们派的任何差事,只要官府要干事,我们拿你交的这笔钱雇人去干。我们1071年那期节目讲的就是这个。
按说朝廷派人去收税,这不就是干活吗?这是要付钱的。好了,现在农村里面有了保甲长了,朝廷又把这个活派给他们了,而且还不付钱了,你说这玩意合理吗?对,宋神宗为这个事还跟王安石嘀咕:“我怎么琢磨着这么干不好呢?老百姓已经出钱免役了,这跟朝廷已经达成合约了,现在又让保甲长去干收税的事,这不是失信于百姓吗?咱们搞保甲法,要不这样,咱只让他们农闲的时候练武,咱别让他们干别的。”王安石估计又是掐指算过,说:“算来算去我觉得不怕,这些人即使干收税的活,几年才轮到一回,轮到一回也不过是只收20多家人的税,这点负担老百姓受得了。”你看王安石还是这么算账,他想简单了。地方官既然能派老百姓去干收税的活,就能派他们干别的活,比如说运送物资。这个先例一开,老百姓的负担只能是越来越重,而且不是朝廷能控制得了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这也是一个人的因素。保甲法它是一个准军事制度,那请问谁来当保甲长?这和过去选个什么里长、户长不一样,在选拔的时候标准不一样。你想原来的里长、户长通常找一个民间比较富有的,你们家比较殷实,或者有声望的人家干就行了,他们主要是对下负责,能够拢得住下面的人就行。但是保甲长,它是军事组织,他需要对上负责,一切命令听指挥,他还得能管得住下面的人。那你想在当时的农村,谁既能听上面的话,而且还不怕得罪下面的人,能够管得住平民老百姓?谁?大概率就是地痞无赖。所以从宋朝开始,一直到民国的时候,保甲制度有一个内在的缺陷,就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保甲长对吧?对上能负责的人有,两个条件都符合的人那就少。
我看到过一则民国时期的材料,民国时候浙江省的民政厅厅长叫阮毅成,他就说过这么一层意思,说:“如果要在我们浙江搞保甲,那我需要50万以上的保甲长,我真的找不到这么多合适的人。”那为啥呢?这个阮毅成就引用了曾国藩的话,他说:“保甲制度虽然好,但是能把上面的意图传下去,但是又不鱼肉乡里、苛待百姓,这样的人,我是100里范围内,我是一个都找不着。”
大宋朝的保甲制最后就栽在这个事上头,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保甲长。司马光后来就说:“保甲法实施之后,按说是农闲的时候才应该组织民众搞军事训练,但是那些坏蛋保甲长那怎么能答应?如果农闲的时候他怎么折腾你呢?怎么能够索贿呢?所以他们平时随便找一借口,就把农民聚到操场上,你要是愿意给他一点贿赂,他就放你回家,否则大太阳给我晒着,在操场上我折腾死你。这让农民怎么种庄稼?”所以这些保长,他们弄权、他们索贿、他们一不如意就打人,那是一点底线都没有的。这还不只是宋朝的问题,我看那个材料明朝人也这么说,说他们那个时代的保甲法好多好处,但是有两样:第一担任保甲长的往往都是无赖,第二既然有了这么个组织,官府就会用这个组织干这干那,最后老百姓会被这些负担给拖垮。所以你看这两项缺点,好像是保甲法这套制度的基因里的问题,从王安石一直到民国始终解决不了。一个设计图纸上看起来如此美妙的制度,就这么被人的因素给毁掉了。
关于保甲法我们就介绍到这儿。你还记得我们前面问过的那个问题吗?如果你有机会穿越回中国的古时候,那么请问你想穿越到哪个朝代?是汉朝、唐朝还是宋朝呢?我发现这几年选宋朝的人比较多。对,这么选不孤单。《历史研究》的作者,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就说过:“如果让我选,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我们《文明之旅》这些年都在讲宋朝,它确实很有魅力,有那么兴旺的市场,那么繁荣的文化,重点是还有那么多我们想亲近的人。你就想你要是穿越到这一年1073年,那你可以溜溜达达去到洛阳,去看望一眼正在写《资治通鉴》的司马光。然后你再可以溜溜达达去杭州,去看一眼在那儿做通判,就是副知州的苏轼。
但是呢,我这有点败兴。听完我们前面几期讲王安石变法的节目,尤其是我今天刚才讲的保甲法,你可能会倒抽一口凉气,这宋朝也不行,老百姓过得多苦,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自由。如果你真穿越到这一年的宋朝,你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话,你哪有什么可能溜达到杭州、洛阳,还见什么司马光、苏东坡?你们村的保长让你今天去上操搞军事训练,你都不敢不去。对了,今天晚上如果轮到你巡逻,你还得熬夜,更别提还经常被朝廷横征暴敛。你看完了,形象那么美好的大宋朝,这回人设崩塌了。
那你说,如果要穿越,我罗振宇会选择哪个朝代呢?我先卖个关子,后面我再揭晓我的答案。我们先来干一件事,我们先来澄清一个关于中国古代社会的误解。你可能听说过一个概念叫皇权不下县。简单说,就是对于中国古代乡村的普通老百姓来说,皇帝是谁?那是一个特别遥远的存在。我们有一句俗话叫天高皇帝远。那皇帝和朝廷派来的官,他通常只待在县城里面。那县城以下的乡村的日常秩序靠什么来维持呢?靠的是宗族的力量。我们普通老百姓打交道的都是宗族。所以有人总结了这么一套话几句话:第一句皇权不下县,皇权只在县城以上;县下唯宗族,宗族力量填满了中国古代的乡村社会;那宗族怎么运行呢?宗族皆自治,宗族力量本质上是一种乡村自治的力量;那自治的力量源泉又是什么呢?自治靠伦理;那伦理又怎么体现呢?最后一句就来了,叫伦理造乡绅。
连起来再给你念一遍:皇权不下县,县下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用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在这本书叫《乡土中国》里面的话来说,这皇权虽然很凶猛,但是在人民实际生活上看,是松弛的和微弱的,是挂名的和无为的,云淡风轻。老百姓真正接触的就是乡村的自治力量。那好,连接这上下两种秩序和力量的是什么呢?是乡绅阶层,也就是农村里面经常磕头碰脑能够看见的什么有功名的举人、秀才,退休的官员、员外,就这些人。
好,请问刚才我描述的这个是不是符合我们现代人对于古代中国农村的想象?乡村是一片静谧的,住在一个村里的人通常都是知根知底的,沾亲带故的。大家一旦遇到矛盾没关系,最好不闹到县衙门去对吧?找一个亲戚或者是长辈出来评评理也就解决了。平时大家遇到个难处,亲戚四邻也能伸出个援手。给远方的人写个信,我也不识字怎么办呢?找个举人、秀才帮我写一写,大家都愿意帮忙。这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就像那句俗话说的,叫人字的结构就在相互支撑,还是一片田园牧歌的这个氛围。
好,我原来对于中国古代的乡村也是这么个印象,直到我读到一本书,这本秦晖老师的《传统十论》,这个印象就被颠覆了。这本书的劈头第一章,给我们详细分析了一批出土的竹简,就古代的文书。这批竹简有个名字,叫长沙走马楼吴简。这批竹简是20世纪末才发现的,它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它数量特别大,总共10万枚竹简。10万枚什么概念?就是比中国此前发现的所有古代竹简的总和还要多,就这么大。更重要的是,这一批竹简的主要内容是跟当时乡村的一些赋税、户籍、人口,是跟这些资料有关。所以这批竹简是研究中国古代乡村社会状况的最佳材料。
好,秦晖老师的具体研究过程我就不说了,我直接说他的结论。他发现在东汉末年到三国,在长沙附近的乡村里面,就一个村,它的户数和它的姓氏的比不到2。这话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村有40户人家,会有20个以上的姓氏。对,姓氏就分散到这个程度。很多村你几乎分辨不出哪个姓是第一大姓,即使这个村有第一大姓,那他占人口的比例最多也就是20%左右。你看这姓氏很分散,哪有什么宗族?
秦晖老师还专门做了一个对比,他随便找了一个现在的大学的院系,统计了一下这个院系里面教职工的名单,发现这些老师们姓氏的分散度和这批汉末乡村的竹简上体现出来的分散度差不多。
听出来了吧,东汉末期的南方乡村没有什么宗族的聚居现象,就跟现在大学里的老师,可能碰巧你姓张我也姓张,但是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什么宗族聚居,是差不多的。我的天呐,东汉末期这是什么时代?你熟悉这段历史就知道,马上要到魏晋南北朝了,这是中国历史上公认的世家大族最繁盛的那个时代。
请注意这批竹简在哪发现的?今天的长沙。长沙当时属于哪儿?属于东吴孙权他们家,孙权治下。那世家大族不要太发达,我们现在知道的什么顾雍的顾家、陆逊的陆家、张昭的张家等等,那都是东吴非常有名的大族。我们一般对历史的印象,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大规模地聚族而居。如果现在的考古材料证明,连这个时期的中国乡村社会的实况都是那么分散,那其他时代的中国乡村是不是那么宗族化就非常可疑。
我们中国古代的农村是那样的吗?举头都是亲戚是那样的吗?慢着,咱不管什么考古,我们的印象就是中国的江南、广东、福建这些地方,难道不是到处都是宗族吗?都是祠堂什么的吗?现在还有一些遗迹,很多家族现在都拿得出历史悠久的族谱。是的,但是你去细看那些族谱,有追溯到汉唐时代的吗?没有吧,通常族谱最多也就到明清,最远也就到南宋吧,了不起了。
对,秦晖老师在这本书里还举了一个例子,我们经常见到的那种以一个姓来命名一个地名的现象,我们现在常见什么张家村、王家庄、李家集、陈家寨、刘家堡什么的。请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现象?秦晖老师很有心,他做了一个很有趣的研究,就是用计算机去统计正史的史料当中的地名。结论出来了,以姓为村名的现象,宋代占15%,明朝占36%,清朝占超过一半56%。你发现这个数字的趋势是越往后越普遍,大家愿意用自己的姓来取这个村的村名。说白了这个村有第一大姓了。
那再往前追溯呢?非常少。那到了秦汉时代,当时人怎么取村名?没有以自己的姓名来取的,往往都是一些吉利话,什么长乐富贵万岁,都叫这种村名。你看这个研究也从一个侧面证明,宋代之前的乡村没有什么宗族,更没有什么宗族的自治。
好了,那问题又来了,如果宋代之前的中国乡村没有宗族,那请问它基层社会的那个秩序是靠什么来维持的呢?答案很显然,那就是皇权和皇权下面的各个级别的官员。比如说秦汉时期,你可能知道刘邦就当过一个官,他叫亭长,就是乡村里的官。那个时候一个村子是不超过百户人家的,这就是一个里。那十个里设一个亭,刘邦就当过这么一个管十个村子的基层的小官。这可不是什么乡村自治的职务,这是领朝廷俸禄的,是朝廷的命官,是皇权往乡村的延伸。
那接下来的问题是,就这些官,他对乡村的管理能到什么程度?有一本书正史,《汉书·食货志》里面有这么一段,这是《汉书》对于中国古代乡村生活的一个描述。我大致地说一下,说这春天的时候可以种庄稼了,好,早上村子里的村民起来就要出门去干活。那村子里的里魁,请注意这就是朝廷命官,村官就坐在村子大门右边监督着。村子里每五家还选出一个邻长,就是邻居中的长,他坐在大门的左边给你监督着。监督什么呢?就是清点是不是所有人都出门了,确认没有人躲在家里偷懒。
好,在外面干了一天的活,到了晚上村长和邻长再跑到门口,跟石狮子似的,一左一右坐在那儿监督,看是不是人都回来了。更重要的是,看看你手里有没有拿着今天在外面砍的柴,这都要查看的,确认你今天在外面没有偷懒,才放你回家。这是春天夏天的时候,那到了冬天呢?冬天不用出门去下地干农活了,那怎么办?放心,朝廷的命官们不会让你闲着的。官员们要督促住在一个巷子里的女人,夜里要集中在一起搞纺织做针线活,因为可以只点一盏灯,节省一点灯油,还可以搞劳动竞赛。史料还记载,如果你家里有什么问题,要跟官员去反映,你可以借这个机会向领导说。
这是中国汉朝普通农民过的日子吗?这难道不是现代社会的某个监狱,或者是集体农场的生活吗?对,这就是《汉书》中的记载。过去的历史学家对《汉书》上的这段记载是将信将疑,怕不是这么真过日子,朝廷可能有这样的规定,但是民间未必这么干吧?这也太约束人了。我们现代人是见多了这种,就是正式文件这么规定,实际情况不这么干,这种反差我们见多了。对呀,那么古早的时代,技术手段那么落后,官僚机构对民间的管控怎么可能达到这种水平?所以也难怪大家怀疑。
但是随着这些年出土的竹简文献越来越多,大家惊讶地发现,这居然就是真的。秦朝和汉朝,尤其是在战时体制下,普通人过得真就是这种极端被管控的生活,直到西汉的中期才渐渐有点松弛。但是你也别觉得往后就有多自由,从汉朝一直到唐朝都不行,普通老百姓都是被极端约束的。比如说我们一想大唐的长安,现在你去西安有大唐不夜城对吧,第一印象就是灯红酒绿,根本没有。哪有什么灯红酒绿?你看长安城那么雄伟,它是划分了百来个坊,就是街坊的“坊”。那坊和坊之间是有高大的坊墙的,晚上时间一到,所有人都必须回家,否则那个坊门一关你回不来,你就等着在街上挨鞭子吧你。过了一夜早上呢?早上要等着皇宫开始击鼓,然后逐渐各个坊开始击鼓,向四周传递,各个坊才开门。这叫宵禁制度,在宵禁制度下怎么可能有夜生活呢?怎么可能有灯红酒绿呢?
对,这就是唐朝。是到了宋朝,开封城里的那些高大的坊墙才被打开了,所有的民居才可以临街开门,才有那么多丰富的商业活动。所以还记得我们刚才说的那个磕儿吗?皇权不下县,这是到了明清时代,尤其是到了清朝的后半段,甚至是清朝的晚期才有的一个现象。
那你可能会说,咱中国的古代怎么会搞出这么多这么深这么奇怪的民间的强力控制制度呢?其实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中国有非常早熟的,也非常强大的,甚至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官僚制度。那你想对于一个官僚系统来说,它是有着塑造严整秩序的天然冲动的。都给我站好了,都不要动。对,为啥?因为人一旦形成了严整的秩序,官僚控制他的成本就迅速下降。你比如说唐朝为什么要搞里坊制?那么大的长安城皇上也怕乱的,所以就得有秩序。怎么有秩序呢?派人看住。皇上就想怎么看住的成本最低呢?好了,长安城一百零八个坊,我们算每个坊四个门,这不过也就四百三十二个门吗?一到晚上,只要派四百多个人守住坊间的大路,一个人盯住一个坊门,用不了多少人手,管理诺大的长安城就变得很简单。
好,你再换一个场景,到了宋朝的开封城,一百多万人,没有宵禁制度,没有坊墙,各种道路纵横。所以开封城是不得不每三百米就设一个治安联防点,里面设上五个人,负责夜间巡逻治安管理。有人就算过,一个开封城就得有上万的兵力专门负责这个事。你就说这给宋朝的官僚系统带来多大的负担。这么一对比你就知道了,对于官僚系统来说,人最好就变成个机器,变成个木头。平时是生产的机器,交税的机器,战争时代你是战斗的机器,是送死的机器。每个人都只发挥自己的功能,叫各有其能,各司其职。眼睛是一点也不往两边看,脑子是一点也不往别处想,那才是官僚系统最满意的好良民。
对吧,这也不就是网上流传的那句鲁迅名言说的嘛,说中国古代普通人的一生不过是什么?盛世之牛马,乱世之炮灰,安平榨其力,战时用其死。不过这句话我查了不是鲁迅说的,但是我觉得这个话说得这个表达是非常精准的。对,在中国古代,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要自由?自由那是现代社会才有的奢侈品。你找秦汉唐宋的皇帝要自由,想多了。
说到这儿,我估计你也是听出来了,咱们这一期的《文明之旅》节目,我想跟你说的其实不是什么王安石的保甲法,而是咱中国人的自由度。中国历史的发展有一条隐隐然的暗线,就是普通人的自由度在慢慢提高。中间虽然不是直线上升的,中间有顿挫有回滚,但是总体的趋势是人就是越来越自由。
比如说我们先插到最后一个朝代清朝,很多人对清朝的印象是不好的,你有文字狱,有非常严重的思想钳制,而且拖着个辫子那么难看对吧,印象不好。但是你想一个场景,如果我是清朝的,尤其是清朝晚期的一个社会底层的人,虽然我可能还是很穷,还是吃不上饭,但是我比此前的朝代可有了更多的人生选择。我可以在家种地,我也可以去外地谋生,我可以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我甚至可以去选择当和尚,清朝雍正的时候取消了度牒制度,当不当和尚,只要有寺院愿意接受我就行,就给我发那个戒牌,我就是和尚,我不用去领朝廷的许可证,就是所谓的度牒。而且我还可以选择去当船工,到了乾隆年间,活跃在大运河上漕帮控制的人口有二十多万人,后来就发展成民间的那个帮会组织青帮嘛对吧。我要是能唱几句戏,我还可以加入各种走南闯北的戏班子。徽班进京创生京剧,就是因为乾隆五十五年乾隆皇帝八十大寿,号召各地戏班子可以进京贺寿,所以这个流动也是自由的。我还可以选择当游方的郎中,游方的和尚道士,给人做法事来谋生等等等等。我能选择的活法可比以前的朝代要多了一些。
那你说,这是因为清朝的皇帝崇尚自由吗?当然不是,他恨不得也管死你对吧。清朝之所以个体的自由度多了那么一丢丢,是多个原因叠加的结果。比如说制度演进对吧,我们都知道清朝的雍正皇帝搞了那个摊丁入亩,就是基本取消了人头税。对于朝廷来说,它抓住土地就抓住了税收,所以皇权就没有必要再那么严密地控制人口,所以人身自由对他们来说就没那么重要,这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外来文化对于中华文明的不断地加入和影响。你想我们人都是需要自由的吧,那自由怎么体现呢?我们得参加公共生活那才能够有自由,这是人的本能。但是我刚才说了,在秦汉时期,民间社会被官僚系统管死了,管到要窒息的程度,哪有什么公共生活?是到了汉朝的后期,佛教传来了,这就为中国人打开了一个多少能够透口气的公共生活空间。这是我在刘勃老师在得到APP里面的国学课里面看到的一个洞察。你看东汉之后,佛教它是朝廷允许的是合法宗教,老百姓可以合法参与的为数不多的公共性活动。所以为什么汉朝之后,佛教在中国社会上影响那么大?你以为是佛教的那些道理吗?不,那是上层士大夫聊的话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因为普通民众可以参与公共生活了,我可以去跟很多人一起去起哄去拜佛了,至于佛是什么东西那不重要。所以你发现没有,在中国文化当中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就是很多男女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它居然发生在寺庙里对吧。按说寺庙是宗教场合,是禁欲的地方,那不是谈恋爱的地方。你看唐朝的那个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还有我们熟悉的《莺莺传》,就是后来的《西厢记》,这爱情故事都在寺庙里。所以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沿途不断地有外来文化掺入,产生这种影响,是不断地为中国人的自由打开了一点点的空间。
当然了,还有技术进步的原因,这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就不只是中国人了,西方人也在反思。我举个例子,为什么1807年英国议会可以通过法案投票废除奴隶贸易?是因为这一年英国人突然良心发现了,道德水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飙涨了?当然不是,这是因为工业革命,蒸汽机的发明,煤炭的普遍使用,英国人突然发现我再去奴役人类,或者是看着奴隶干活,在成本上已经不划算了,我有机器用了嘛。对,这就是技术进步对于人类自由的决定性的影响。
是的,我们这个《文明之旅》节目就是愿意这样看着文明的火把这么星星点点地亮起,每个人都能享用到的繁荣和自由的成果是随着时间的推进积累得越来越多。这么一听好像这也对,不,这会颠覆我们的一种想象,就是对于古代生活的玫瑰色的想象。很多中国人都觉得我要能够穿越回宋朝该多好,宋朝的衣服多好看,宋朝人那个住房面积多大,潘金莲还能住二层小楼呢等等。这是一种玫瑰色的想象,这不赖中国人,因为西方人也一样。西方人对于工业化之前的生活也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象。
我今天带来了一本神书,它叫《理性乐观派》。这本书不得了,它排在我推荐给朋友的书单的至少前三名里面。其中有一个段落,我今天必须花点时间,我想念给你听。这是西方人对于工业革命之前的古典生活的想象。乡村一个木板房,一家人住在那里面,好虔诚都是基督徒,那个思想一点没被搞乱。一家人晚上围在壁炉前,大声地朗读着《圣经》。母亲在为大家准备晚餐,晚餐吃的是牛肉炖洋葱。二姐照顾年幼的小弟弟,大儿子从瓦缸里面舀水给大家,餐桌上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大姐在外面的马厩里面喂马,外面的世界好安静,没有汽车发出的噪声,当然也没有尾气,没有什么毒贩子。餐桌上的牛奶里面绝对找不到二噁英或者其他的添加剂,一切是如此宁静安详,窗外鸟语花香。是吗?西方人经常这样想。
这本书下面这个段落我读给你听。
作者:真相是什么?拜托少来了。虽说这是村里家境最好的一户人家,那个正在读《圣经》的父亲,仍然会因为柴火冒出了烟,使劲地咳嗽个没完。这么咳嗽下去,他早晚会患上支气管炎,五十三岁就会没命的。这样的人算幸运了,他如果活在1800年的英格兰,人的预期寿命不会到四十岁的,那么早就死了。是他们家有个宝宝,宝宝哭个不停,是因为他得了天花,隔不了多久,这个刚生下来婴儿就会死掉的。他的二姐很快就会嫁给一个酒鬼丈夫,成为那个人的奴隶。刚才不是提到大儿子从那个水缸里面舀出水吗?那个水是有一股子奶牛味的。为啥?因为当时奶牛跟人在同一条小溪里面取水。那个母亲给大家做晚饭,对,那个母亲大概率是被牙痛正折磨着。而马厩里面呢,邻居的房客让那个大姐其实怀了孕了,等一生下来,那个孩子就会被送到孤儿院的。你看那个桌上准备的晚餐,炖牛肉吃起来是没有滋味的,很难嚼得动的。但除了牛肉又吃什么呢?平常的伙食就只剩下喝稀粥了,因为这个季节那个时候没有水果没有蔬菜。人们用木头勺子从木头碗里吃饭,蜡烛是太贵了,只能靠着炉火看东西。是他们读《圣经》,但是代价是什么?全家没有一个人看过戏、画过画、听过钢琴演奏。所谓的学校教育,就是让偏执的郊区牧师教上几年枯燥的拉丁语。父亲算是进过一次城,但旅费用了他一个星期的薪水,其他人从来没有离家超过十五英里。
就是这一段。这一段后来还补充了一段,说别忘了刚才还说窗外有鸟语花香,放心,明天那只鸟就会被这个男孩抓住吃掉,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这才是现代文明之前的古典生活。
好了,现在我能回答那个问题了。如果你问我,如果你罗振宇穿越回了中国古代,你最愿意去哪个朝代呢?我的答案是,我才不要穿越,现代社会最好。我们这一代人是雄踞在数万年时光积累起来的文明的顶端,我们享受着祖先们无法想象的文明给我们带来的福泽。我不穿越。你说不行,你必须选,必须穿越回去。如果非要穿越那我就回清朝,最好是清朝的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这个《文明之旅》节目结束的那一年。是听起来清朝没有宋朝美好,没有苏东坡,没有《清明上河图》对吧。但是你想,在清朝我至少可以吃到玉米、红薯、土豆、南瓜、花生和番茄,还有我最喜欢的辣椒。所有这一切,在我们现在谈论的宋朝这个阶段都还没有,那是哥伦布在1492年之后从美洲才给我们带回来的。对了,如果我穿越到了清朝的最后一天,我还非常有幸地能够看到皇帝没了,皇帝制度结束了。对,这再次证明时间在坚定地流逝,该来的文明成果它会坚定地到来。
好,这就是我为你讲述的1073年的保甲法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本质是什么?是一个关于剥夺普通人的自由,但是最终会失败的故事。好,我们下一年到了公元1074年再见。
《文明》公元1073年,我们是从保甲法出发,讨论的是一个人类永恒的命题,叫自由。我想致敬科幻史上成就最高的史诗巨作之一《沙丘》,它的作者弗兰克·赫伯特从想象一个全是沙漠的星球开始,创造出了一个横跨千万年的沙丘宇宙。那英雄史诗的背后,它也展现了人类企图操控生态和文明的种种努力,还有随之而来的种种复杂后果。
好,我给你读一段书里面的对话。
人物一:宇航工会要敢不服从我,就得不到香料。把民众限制在自己的星球上,能使他们免遭祸患。
人物二:不止于此。
人物一:这样还能让他们对旅行产生渴望,由此创造出远行和见识新事物的需求。到最后旅行就意味着自由。
人物二:可是香料在减少。
人物一:所以自由也就日益珍贵。
人物二:这只会导致绝望和暴力。
人物一:在我先辈里有一位智者,这位智者发现财富是实现自由的工具,但追求财富又是一条通向奴役之路。
致敬赫伯特,他让我们在壮阔的星际史诗里面听见了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音。什么呢?就是真正的自由开始于对束缚的感知,但想要成功,需要有人背着枷锁也依然努力前行。
感谢所有观看本期《文明》节目的朋友,欢迎你订阅我的账号,也欢迎你就本期我们所讨论的所有问题在评论区给我留言。当然我最最需要拜托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你觉得《文明》节目有价值,拜托你把这个节目推荐给值得的人。好,下周三《文明》公元1074年,我继续在这儿和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