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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英宗为什么“不孝”?|罗振宇《文明之旅》之1065

你好,这里是《文明之旅》,欢迎你穿越到公元1065年。这是大宋治平二年,大辽咸雍元年。

这一年宋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这事在历史上居然有一个专用名称的程度。这个事叫“濮议”,“濮”就是现在河南省濮阳市的那个“濮”,“议”就是议论的“议”。

濮议的整个过程非常复杂,但真要简单说,两句话也能说清楚。第一句就是我们都知道,宋英宗并不是宋仁宗的亲生儿子,他是从皇室宗亲那过继过来的,他的亲生父亲叫濮王赵允让,当然这个时候也去世了。第二句话,就是等这个继位的宋英宗坐稳了皇帝的位置之后,他就说了,我该不该管我的亲生父亲濮王叫一声爹呢?请大家议一议。结果这一议,就引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这事就叫“濮议”。

其实早在上一年,也就是英宗亲政的第一年,宰相韩琦就提出过这个事。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事得处理。所以宰相就把它提出来了,就是英宗虽然名义上过继给了仁宗当儿子,但是濮王毕竟是亲爹。在什么典礼、朝廷正式的祭祀这样的场合,这个濮王在礼节上是不是要享有一点不一样的待遇?具体又该怎么个不一样?大家赶紧议一议,把这事赶紧定下来。但是你猜当时英宗是个什么态度?他说不急不急,等过了仁宗的两周年忌日再说。你看这个盘马弯弓,意味就很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这事不重要?肯定不是。是他知道他想干的那个事阻力不小,他在等合适的时机。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事缓则圆”。

好了,到了今年4月份,仁宗两周年的忌日可就过了,英宗就开始发动这件事。他说去年我记得宰相说要议一议我亲生父亲濮王的那个事,那我们听宰相的吧,我们就议一议,你们到底是个啥态度?这一议就炸锅了,朝廷里的士大夫直接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宰相班子的成员,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韩琦还有欧阳修这些人。他们觉得皇帝也有骨肉亲情,英宗皇帝眼巴巴地等了两年了,不过就是想管濮王这个亲爹叫一声亲爹,也不过分,那就让他称濮王为“皇考”,“皇考”就是父亲的意思。

但是另一拨人就不干了,主要是台谏官,他们是专门负责向朝廷提意见的。为首的很著名,司马光,还有另外几个人,我给你数数他们都是谁。比如说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吕夷简的儿子吕公著,还有吕端的孙子叫吕海。听出来了吧,不是就是爷爷,是大宋朝曾经的宰相,这都是大有来头的人。他们的意思也非常明确,台谏官的意思就是,英宗既然已经过继给了仁宗当儿子,他就有且仅有这么一个爹,就是仁宗。那他的亲生父亲,血缘上的父亲濮王,不好意思,于情于理你儿子过继出去了,对吧,覆水难收。这个时候皇帝只能管他叫一声皇伯,对,伯父的那个“伯”。

濮议这么严重的政治纠纷,说到底争的就是这么个事。你可能会觉得这个争议好无聊。是的,我们现代人管亲爹叫什么?叫老爸、老豆、父亲、爹地、爸比,甚至是老张,这都是您个人自由。但中国古代可是礼法社会,孔子讲“名不正则言不顺”,管谁叫什么,在当时那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

好了,我们隔了将近1000年,我们来回顾这一场濮议。当年他们为什么吵,谁是谁非其实没那么重要。那些是非,我们很难代入自己去理解了。我们要追问的是,我们今天旁观这场争吵,对我们理解人性,人性到今天是不变的,对我们理解人性,它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先来告诉你这场争论的最终结果。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公元1066年,英宗皇帝终于下定决心,我要认爹,我管你们怎么吵,反正濮王就是我爸爸。这个结果出来之后,宰相群体就大获全胜了,而台谏官群体就一败涂地。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附带的结果,台谏官不仅输了争吵,而且还丢了官。台谏官所有人连锅端,全部被摔出了开封。这个结果就严重了。要知道在中国古代,什么礼法的争论很正常的,随便一篇文章一个字,那些长胡子的先生们都能吵半天。而且他们争什么,现代人也不太听得懂。比如就在上一年,去世的宋仁宗要不要“配享明堂”?这四个字我们都不解释了,就是儒家理论里面的一个小争议,是有的。但是大家当时也是有理说理,你说这么办他说那么办,最后皇帝一拍板说就这么干,这个争议也就结束了。

但是这次濮议可不一样,那双方真的是动了肝火,拉开架势吵吵了20个月,吵到了那种叫“既生瑜何生亮,你不走我不甘”的地步。要知道,对于当时的朝廷来说,如果平息一场争议的代价是必须要把台谏官全部赶走,这是非常严重的后果。它意味着皇帝拒谏。台谏官就是给皇帝提意见的,在那个时代的观念里面,只有昏君才拒谏。所以这个结果其实是对皇帝,也是对宰相群体声望的沉重打击。所以我们今天看濮议,就这场争吵的看点,不在于他们吵什么,也不在于具体的那些是非对错,而是奇怪他们咋就吵得这么严重呢?这背后肯定不简单是意见分歧,是一定有强烈的情感基础。没错,情感基础。

我为什么这么说?其实我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刚才说的是文斗,我们来看看武斗,你就明白什么叫情感基础。在古代冷兵器的战场上,一般就是一方的战损率达到5%,就伤亡5%,这一方的阵型就崩溃了。因为士兵一看身边死了那么多人,士气完蛋了,然后就是兵败如山倒。所以古代军队,如果一支军队伤亡达到10%,在战场上还不崩溃,那是非常强悍的军队了。唐朝安史之乱的时候,有一场叫香积寺之战,双方居然战损各自达到50%,就50%的人都躺下了,双方还是死战不退。这是冷兵器时代的极端例子。奇怪,为什么打到那么惨还是不退呢?两个可能,一是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能赢,我只要再拼一把还是能胜,所以士气一直高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极端的仇恨,就像电影《哪吒2》里面有一句台词:“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只要你死。”所以你看战争问题的背后,它其实是一个心理问题、观念问题,甚至是情感问题。

关于战争,克劳塞维茨不是有一本著名的《战争论》?那本书里就说过,说战争结束的条件不是什么军事胜利,而是其中一方的意志崩溃。所以如果发生了一场双方都绝不退让的战斗,那说明什么?说明双方看起来表面上战争资源没了,弹尽粮绝了,但是意志资源有的是,那是看不见的,装在双方军队的脑子里的那个意志资源。我们刚才说战争是武斗,政治争吵是文斗,原理是一样的。它吵得很激烈,就是因为后面的意志资源非常强盛。像濮议这样双方都绝不退让的争吵,那背后也一定不仅是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什么“我真理在握,我是对的”,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这背后一定有大量的心理上、情感上的原因。所以隔了这1000年的时光,我们再来看这场大辩论,我们可就别光顾着看热闹,也别被双方的那个是非的论述带偏了节奏。我们觉得你对或者你对,这就叫选边站。隔了一千年我们不干这事。我们今天是要透过他们的言辞,看懂他们情感世界的内在波澜,就你为啥这么激动?这其实是我们观察人性的一个窗口。

好,首先我们来看看濮议这场辩论赛的反方辩友,就是台谏官们的道理。这一方出场的阵容很强,刚才我们说了,什么前任宰相的儿子孙子什么的。当然为首的是谁?那是大宋朝的辩论冠军司马光。就这一派人,他们为什么坚决不能让宋英宗管亲生父亲濮王叫一声亲爹呢?我们来看这层道理。最简单的一层道理,就是你现在为什么坐在皇位上?因为仁宗生前封你为皇子了,也就是说你过继给仁宗当儿子了,仪式给你办了,名号给你上了,全天下都知道了,仁宗是你的法定父亲,一日为爹终身为爹。现在皇位你继承了,但是脸一抹你不认账了,说我还是觉得我亲爹好,我要认祖归宗,那哪行?你这不是赖账嘛。而且家无二主国无二君,要是皇帝都能有俩爹,那我们老百姓是不是也都能拥有两个爹,对吧?孔子当年说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都能有两个,那大宋能不能有两个君呢?能有两个皇帝吗?这不就是纯粹的礼崩乐坏?这是讲法理,你在法理上就是仁宗的儿子。

那还有第二层,我们再来看情理。您英宗原来的身份是什么?是皇亲濮王的第13个儿子。这濮王也很传奇的,濮王一共多少个儿子?28个。就是你亲爹根本不缺你这么个儿子叫爹。我顺便岔开一句闲话,你说这事是不是气死人?仁宗皇帝努力了一辈子,人家可不是没有生育能力,有儿有女,只不过没有一个儿子能养大。同样是老赵家的人,人濮王是轻轻松松养活了28个儿子,这还不算闺女。这种事情发生在帝制时代,你经常会让人感慨叫四个字:造化弄人。老天爷不公平,开玩笑。比如说清朝最后那一段,你看,咸丰皇帝他只有一根独苗,就是后来的同治皇帝。但是咸丰的其他几个兄弟,什么恭亲王、醇亲王,好几个儿子。好,到了下一任,光绪皇帝也是没有儿子。但是你再看光绪那几个兄弟,载洋、载涛,个个儿孙满堂。最后那个宣统皇帝溥仪,又是这样,溥仪自己没有子女,但是你看他的兄弟呢?溥杰和溥任,各有儿女。你说是不是气死人?大清朝最后几十年,这个皇位简直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谁敢坐这儿谁当皇帝,谁就子嗣艰难。这就是造化弄人呐。

好,我们还是说回到宋英宗。就是你作为濮王府的28个儿子之一,而且你还是庶出,就是小老婆生的。他这辈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宗室,了此残生就结束啦。对,濮王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濮王对你的父爱能有多少呢?就算他老人家很公平,你最多分二十八分之一。可是仁宗把你给收了,从小就几次把你接到宫里抚养,临终又正式收养你,承认你是皇子。虽然不是亲生,可你是仁宗的独苗。而且仁宗还和曹皇后做主,把曹皇后亲自抚养的外甥女嫁给你做老婆,对,这就是现在英宗的皇后,叫高滔滔。就这么两口子,抚养你、替你娶媳妇,你还是独苗,最后还把家业、偌大的家业,整个皇位都传给你。人家仁宗夫妇对你有大恩,你要报恩呐。好了,现在仁宗皇帝刚走两年,你皇位也到手了,这个时候你说认祖归宗,情理上说不说得过去?

刚才我们讲的还是法理和情理这两层,这还都是理性层面的东西。但是再往深看一层,那就触及到当时人最在乎的道德问题了,这就是情感层面的问题了。大宋朝是出了名的以孝治天下。但是两年前,仁宗皇帝举行葬礼的时候,大臣们就隐隐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们这位在位的宋英宗好像在孝道上有亏。当时的葬礼是有个传统的,就是长辈下葬之后,晚辈要在墓地的现场做好牌位,然后一路护送神主牌回家。做子女的每天要在路上搞祭祀,这是民间,皇家也不例外。只不过皇家的那个祭祀活动搞得规模格外大,因为什么?皇陵远,不是在这个城市的郊区就行了。北宋的皇陵在哪儿?是在洛阳附近的巩县,就是杜甫的老家。那仁宗的牌位从巩县迎回到开封,这是130多公里,路上是要走五天的,所以一路上要祭拜五次。结果宋英宗这个当儿子的,愣是一次都没去,每次都是派人“你替我去”。你可能会说这也情有可原,英宗当时不是病了吗?不能出远门吗?好,等牌位回到了开封,按照规矩还要祭拜四次,这回你得去了吧?司马光就担心这个事,专门写奏疏提醒英宗,说皇帝这回就在家门口,这回你总该去了吧?英宗当时也答应了说我去。结果第二天举行祭拜仪式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在那儿站着等,英宗就派人出来传了个话,说皇帝今天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参加了。请问,如果你当时在朝廷百官的队伍里,你是什么感受?一定是大惊失色。大家嘴里可能不说,但是心里会惊呼一句:“天呐,莫非当今皇帝是一个不孝之人?”

司马光关于这个事是反复给宋英宗上奏疏。第一封还给皇帝留着面子的,说你不去,知道的人知道这是有关部门没处理好,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是您的问题。刚开始留着面子的,但是到了这一次之后,司马光也是拼了,直接把矛头就指向了宋英宗本人。说我们原来在路上那些,我们还可以把责任推给有关部门,但是今天这个事,您还称病不出,这就搞得太难看了,这还能归罪于谁呀?这就赖您呐。

其实呢,情况比表面看到的还要严重。大臣们这个时候已经隐隐绰绰从后宫里面听到了一些消息,用司马光的话来说,这些消息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叫“疏母弃妹”,疏远你的母亲,抛弃你的妹妹。宋英宗这个时候法定的母亲是谁?就是仁宗的遗孀曹皇后,现在的曹太后。曹太后对你英宗本人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呐,什么从小抚养、给你娶媳妇,我们都不提了。就说仁宗去世之后,英宗不是四天之后就得病了吗?曹太后是跑到仁宗的棺材前面,一直磕到脑门流血,为啥?就是为了求仁宗的在天之灵,保佑你英宗的安全。这种表现可以说是不是亲妈胜似亲妈了吧?好,我们再来看英宗,你是怎么对待太后的?你把仁宗留下来的几个女儿赶到偏远的宫殿去居住,平时也不相见。而且你还动不动就对太后当面出言不逊,搞得太后都忍不住去找宰相去哭诉。好,这些都不提了,就在今年,英宗居然还下了个规定,说今后曹太后需要任何物品,哪怕是一针一线、一个碗一个盆,都要在宫里的几个后勤部门走一遍流程,最后要英宗本人亲自批准,这些东西才能给到曹太后。这是什么信号?在宫廷里面,所有的人都是看着最高掌权者的脸色行事的。如果太后用什么东西都需要你来批准,那距离太后最后被身边的人去虐待,其实也就是一步之遥。

司马光听说这个事,那真是气得胡子乱抖,写奏疏,说我有一个担心,万一太后要是急用个药什么的,这么走流程是不是会耽误事?会不会来不及呀?如果发生了这么个情况,陛下您这个孝子,他不就当不成了吗?反正我读司马光这个阶段的奏疏,我都能分明地感受到一种情绪,就是压着火。本来是很严重的事,但是写奏疏的时候,在书面上尽可能我要轻描淡写。对,能让司马光怎么办呢?司马光这个时候他是作为谏官的首领,我们提意见也得提得让皇帝听得进去,所以话不能说得太重,但是问题的实质还是得点出来:陛下您这么做有伤慈母之心呐,您可能就不孝了。司马光最后甚至说了这么一番话,说这么地,为臣我给您打个比方,这就好比村子里有这么一户农家,这个农夫这一辈子都没个儿子,就过继了一个同宗的男丁当儿子。等这农夫一死,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继承了家里的几亩地,转过头就对农夫的老婆和闺女不管不顾。他这么干,你说村里的邻居会怎么看他?普通老百姓都不能这么干,更何况您贵为天子,您能这么干吗?您这是要失掉天下人心的。司马光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说到头了。

我们以前讲过,中国的皇帝制度对皇帝是有一个假设的,你是很多身份的集合,你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你也是个圣人,这叫“圣王传统”。你必须在道德上是天下臣民的楷模,如果道德上你做不到,这可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这直接就是在动摇你的皇位的合法性,皇帝不是圣人就不行。说到这儿你应该可以理解了,为什么台谏官,就是以司马光为首的这些人,会为濮议这个事痛心疾首了吧?我们来说一说,在法理上,他们作为儒家士大夫接受不了;在情理上,他们作为和仁宗有感情的一代朝臣,他们也接受不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在道德上,我们都不提什么朝廷君臣不提这些,他们即使只是你们老赵家的邻居,看见你一个过继来的儿子占了天大的便宜,但是对母亲不孝,他们即使作为普通人,在情感上接受不了。

好,听到这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宋英宗就是不对,这个是非曲直是一目了然?这是我对你的提醒,我们别忙着站队。如果这是非对错有这么简单,那为什么宋英宗,还有宰相韩琦、欧阳修这些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挑战明摆着的道德共识?这总说不通吧。

下面我请你来换一个视角,换到濮议这场辩论赛的正方辩友,就是宋英宗的视角,我们再来看看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本来英宗他只是濮王府里面一个小妾的儿子,在家里排行老十三。要是没有后面那么多事,这英宗就会成为大宋朝的一个富贵闲人,连濮王都轮不到他来做的。但是我们今天讲的是1065年,整整30年前,就在公元1035年那一年,就是英宗三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生机会。那一天从宫里面出来一宫女,到濮王府要选一个男孩,挑选出来送进宫去抚养。千万别误会,这不是为了宋仁宗挑选养子。你想30年前,那个时候宋仁宗才25岁,一个25岁的男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将来生不出儿子呢?那为啥要挑这么个小男孩进宫呢?目的是两个字叫“招弟”。你想宫里面养了这么个小男孩,仁宗自己还没出生的那个儿子,在天上一看,宫里面有个玩伴,这个小男孩挺好玩的,我要下去跟他玩,这不就痛痛快快地下凡投胎了?为的是这么个效果,招弟。所以你明白了,英宗这个三岁小男孩进宫,就是纯粹的工具人呐。

果然到了公元1037年,仁宗的第一个儿子就出生了,招弟有效果。但是很可惜,这个孩子出生的当天就没了。所以宫里面也没来得及把这个英宗送走。好,又隔了两年,到了公元1039年,仁宗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那真的是当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结果当年英宗就被送回到了濮王府。对,你招弟的任务完成了。这本来没什么,对吧?如果真的成功招弟,给大宋朝搞来这么一个接班人,没准将来的皇帝会感念他这点功劳,虽然不能当上濮王,还能给点别的好处什么的。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情。但是随着宋仁宗的年纪越来越大,这情况后来就出了变化。仁宗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但是都没能成功养活大。而仁宗自己的身体也渐渐不好,所以朝廷上上下下都开始着急了。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一种声音,说皇上我们为了国本稳固,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留个后手搞个备胎,我们得在宗室当中过继一个皇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舆论的声音就越来越大。有一次我们节目讲过,仁宗几乎是哀求大臣呐,说不要再逼我了,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机会,我在后宫里面再努力努力,后宫里面也有怀孕的嫔妃,万一生下来是个男孩,再给我两年时间。好了,等到了嘉祐七年,大家都知道了,仁宗的时间不多了,这事不能再拖了。好,仁宗这才万般不情愿地在宗室当中要找个孩子立为皇子。这个政治决心一下,那立谁呢?这反倒没有什么悬念,肯定是那个当年的小男孩英宗。因为从小在宫里长大,还是仁宗夫妇操办给娶的媳妇,至少有一定感情基础,来来回回的,那你就再回来呗。

但是请注意,等这一次英宗皇帝再进宫的时候,他和仁宗皇帝之间的关系可就发生了本质变化。原来是什么?亲戚家的小孩,我们喜欢就多住两天,多赏点东西,不喜欢就送走。现在再回到宫里,那可就是皇位的隐隐然的接班人了。对于仁宗皇帝来说,这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这是大臣们和老天爷硬塞给自己的一个接班人。我再在宫里看见这个小伙,他的存在就是自己没有能力生儿子的证明,那你想那真的是看一眼恶心一回。好,我们再来切换视角,站在宋英宗来说,进宫当皇子,天呐,别人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但是对于他来说,那种感觉就是被押上了叫“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台。什么叫俄罗斯轮盘赌?就是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六个弹仓,其中只有一个放上子弹,来,拿着这枪对着自己太阳穴开一枪。如果你运气好,碰到的是空弹仓,发你10个亿你赢了。如果正好这一枪遇到有子弹,下辈子小心点吧。

这就叫俄罗斯轮盘赌。

对当皇子这件事,在外人看起来是天大的便宜,但是置身事内的人才能意识到这是多么凶险。我们站在英宗的角度想,当时我进宫的时候,仁宗毕竟还健在,也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如果后宫里面突然有个嫔妃生了个儿子,那我是谁呢?我就是个小丑,我就成了一只张嘴等着天鹅肉的癞蛤蟆。

仁宗有了亲生儿子,那皇帝肯定是他当,我是当不成了,但是我这辈子可就惨了。我身上有一个“皇位潜在竞争者”的标签。在皇权时代你懂的,你不用自己有什么心思的,仅仅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能是皇位的潜在竞争者,那个在位的皇帝,他有一万个理由饶不了你。道理很简单,你自己想不想不重要,你会成为躲在暗处的野心家的工具。

所以现在你明白我前面说的俄罗斯轮盘赌的意思了吧。如果真能当了皇帝,那当然是赚大了,但如果代价是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抬不起头,甚至是糊里糊涂送了命,那我何苦呢?我本来就是闲散宗室太平王爷,我不好吗?

所以这大前年发生的事,就是公元1062年,仁宗下旨立英宗为皇子的时候,那英宗整整拖了22天,拼命写奏疏说我不干,推辞了十几次。我觉得那个推辞不是做样子,那是真心不想干。当时他推辞的时候,他手底下人还劝他,他说我真的是没有那个福气,我只不过是想躲过那一场祸事。他知道这背后是有祸事的。结果他手下的人就叹气,说立你当皇子你不干,那好,就算是仁宗皇帝放过你了,你不当,请问你将来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句话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对,你不干,就算仁宗皇帝放过你,那自然会让别人去当皇子。将来那人当了皇帝看见你,你不还是那个潜在的皇位竞争者吗?你不还是要战战兢兢地过这一辈子吗?这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命运既然已经找上了你,你还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所以英宗突然就明白了,行了不用再劝我了,明白了马上收拾行李进宫。据说他进宫的时候是非常寒酸,不满30口人,除了几箱书几乎都没带什么行李。为啥这么寒酸呢?红墙绿瓦黑阴沟,一入宫门深似海,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他必须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皇子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但是你想,这个时候你是以皇子身份进宫,你是小心谨慎,你就能过得好的吗?不可能。要想理解我刚才说的“不可能”三个字,咱得说点题外话。我年轻的时候读书,总是不理解一点,就是清朝的时候,戊戌政变之后,这慈禧太后把光绪皇帝软禁在瀛台,这不说好是软禁吗?他毕竟还是皇帝没有被废,你总不能不给饭吃吧?可是有的书上就说,光绪皇帝在瀛台缺衣少食,甚至要摘那个花去吃。这慈禧也太狠了,你不都政变成功了吗?这光绪皇帝毕竟是你从小带大的孩子,你至于这么狠吗?不让吃饱饭。

后来年纪大了我才明白,根本不是慈禧要迫害光绪,而是当时宫廷里面会形成一种对光绪皇帝极其不利的生存环境。你皇帝要吃饭要穿衣要取暖,总得有太监宫女伺候你吧?好,试问,这个时候哪个太监宫女敢对这个光绪皇帝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善意和关照?你只要胆敢表现出来对皇帝好,都不用太后来收拾你。所有你身边想往上爬的那些太监宫女,都会打你的小报告的。听见没有?谁昨天晚上给皇帝掖了掖被子,还补了窗户,还送了两块点心,他可好了,他这是讨好皇帝,等将来太后百年之后,他可就要抖起来了,皇帝会感谢他的。你想只要太后还健在,你只要落下这么个名声,在深宫里面马上就是个死。

所以当所有太监都倾向于对光绪皇帝,我要更冷漠一点,我更要显得我对他可不好。所有人都是这么个趋向的话,那最后的结果可不就是皇帝衣食不保吗?对我刚才说的是晚清的事,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宋英宗的身上。史料上有记载,英宗入宫当皇子的这段时间,至少发生了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我刚才说的,就是吃不饱饭,以至于当时的曹皇后还偷偷地给他送过食物。你就琢磨吧,为什么一个皇子他居然吃不饱饭?为什么曹皇后在后宫里面的地位,送个食物给他还要偷偷摸摸?跟我刚才说的光绪皇帝那个处境几乎是一模一样。

还有一点,没有人敢和这位皇子说话,包括原来濮王府里面的亲人,哪怕一封信都不敢带进来。为啥?很简单,跟我前面讲的光绪皇帝的处境一样,没有人敢在宋仁宗还活着的时候,公然对这位皇子表达任何善意。因为只要你胆敢表达善意,落在宋仁宗的眼里,你这就是提前投靠,你这就是烧冷灶,你这就是当我已经死了。仁宗他是拿这位皇子没什么办法,但是捏死一个宫廷里面的太监宫女,那不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嘛。请注意我这说的不是仁宗的问题,这是皇权制度本身的问题。仁宗皇帝那么一个宽宏仁厚的人,他也避免不了下面的太监宫女这么想这么行动。

所以这段日子,宋英宗过得是度日如年。什么养父和养子之间的亲情,那是不会有的。宋英宗进宫当时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担惊受怕,就是那种通天彻地的人情冷漠。一直到仁宗驾崩的那天夜里,有消息传来,说仁宗死了该你当皇帝了。英宗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我不敢我不敢,我不要当那个皇帝。一个30岁的壮汉掉头就跑,旁边的人是一顿手忙脚乱,跟宰相一起才把他截住把他制服,勉强才把皇帝的衣服给他穿上。就这么折腾了四天,仁宗皇帝死完四天他就病了。说病了那是客气,他是什么情况?按照史料的记载情况,是不认识人而且胡言乱语。这种状况即使不是疯了,也应该是某种精神性的症状。

所以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这位宋英宗,你这个时候心里会对仁宗皇帝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吗?我谢谢你把皇位传给我,会有这种情感吗?精神状况都出了问题的人来说,他心中所想本来就藏不住。这个时候我们还要求他顾全大局,表面上表现得像个孝子,即使有什么委屈压在心里不说,他能做到吗?

好,说到这里,我们还有一个疑问对吧?就是就算宋仁宗对你不好,那曹太后应该还行吧?曹太后不还偷偷给你送过吃的吗?而且你英宗的夫人高皇后,她不仅是曹太后从小养大的,还是曹太后的亲外甥女。就凭这层关系,你现在也不至于跟老太太闹得那么难看吧?这为什么?这就要说到皇权政治的残酷之处了。皇位这个东西,全天下只有一个,皇权竞争者之间的关系,是要么全赢要么全输,是这么个关系。所以只要你对皇权构成哪怕是一丁点的危险,一丝一毫的猜疑,它都会被放大,迅速演化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曹太后和英宗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从一个小猜疑开始的,准确地说是从一个宫女开始的。这是英宗继位之后的五个月,宫里面突然爆出来一个大新闻,说一个宫女诈称自己已怀了仁宗的孩子,现在证明是子虚乌有,这个宫女把她送出去。就这么个新闻。这宫女为啥诈称自己怀了仁宗的孩子?其实后来发现也不是为别的,她就是觉得这样可以少挨打,顺便可以吃点好的。但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几个月曹太后你怎么把这么个消息瞒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还有证据,你每天还拨2000个铜钱,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个宫女。请问曹太后你是何居心?

这件事落在英宗的眼里,他当然是细思极恐。如果这个宫女怀了仁宗的孩子,这事儿是真的呢?如果生下的是一个儿子呢?这个孩子可就是仁宗的遗腹子。如果真有那一天,曹太后看一眼怀里抱的仁宗的亲生骨血,再看一眼现在皇位上病怏怏的这个宋英宗,甚至有一点疯癫的宋英宗,她会不会动那个废掉英宗的心思?这可就不好说了。这五个月你干的好事,你瞒得好紧,你偷偷养着这么个宫女,你心里在惦记个啥?你敢不敢说出来?

所以这事就没法说对吧?曹皇后这是作为仁宗的妻子,是本能地在保护仁宗的最后一丝血脉的可能性,还是对皇位真的是另有打算?这是个很深的动机问题,没人知道。但是自从这件事情爆出来之后,她老人家和英宗之间的关系,那就彻底崩掉了。猜忌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猜忌这个事谁开的第一枪,谁动作快,谁先对不起谁,这是永远说不清楚的。但是猜忌一旦开始,就愈演愈烈的这个趋势,是不可逆转的。

所以当曹太后撤帘归政,英宗重新掌权之后,英宗我们前面说的不是下了一个命令吗?说以后曹太后要什么东西,一针一线一盆一碗,都得走程序,都得告诉我都得我批准。这是不是也就可以理解了?英宗这么下命令的初衷,他不见得是要虐待太后,他是实在不敢让太后的一举一动脱离自己的掌控。你一老太太想干什么我心里没数,所以我都得看着。而深宫里面的悲剧就在于,只要太后丧失了后宫里的主导权,所有身边的太监宫女都知道皇帝不信任这个太后,而这个时候宫里是皇帝说了算,那所有的太监宫女,我们前面讲过这个效应,他都会倾向于虐待这个太后。所以距离这个人伦悲剧就不远了。所以你看深宫里面就是这样,信任一旦崩溃悲剧随之登场,而且你琢磨去吧,此题几乎无解。

我们刚才是理解了英宗的心路历程,我们再回头来看濮议这个事件。站在英宗的角度说,这个是非跟外人想的不一样对吧?你们说我是过继给了仁宗当儿子,说这是法理,那么请问是我愿意的吗?我当时可是拖了22天,我写奏疏推辞了十几次,我就是不想当这个皇子,最后是被你们这些人连蒙带吓地送进了宫。你们还说仁宗待我恩重如山,我应该感恩戴德,说这是情理。那么请问,我当时在宫里面挨饿受冻,如履薄冰的日子怎么算?如果不是仁宗走得早,谁能告诉我,我在深宫里面要挨多少年?你们还说仁宗把诺大的家业留给了我,我不该这么对待他的孤儿寡母,我应该当他们家的孝子,说这是道德。那么请问,如果那个宫女她真的怀了仁宗的孩子呢?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真是个儿子呢?我这个孝子还当得成吗?她那个慈母她愿意当吗?那个时候的我,是座上宾还是阶下囚?恐怕你们都说不好了吧。你们说我防范太后疏远公主,你们说这是不孝,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自保,这有什么不对?

好了,刚才我们是把濮议这两方的道理,也不仅是道理,还有人的感受情感都摆出来了。你会发现,我们现在同样面对宋英宗赵曙这么个人,大家心里面的设定是不一样的。对于台谏官,也就是司马光这一派来说,你英宗可是我大宋的皇帝,所以你必须是我大宋的圣君,你的行为举止必须符合公认的道德标准。可是对于英宗本人来说,他其实是谁呀?他其实还是30年前那个被送进宫的惊魂未定的小男孩。他三岁就被从母亲的怀抱里面抢出来,扔到了一个陌生而又凶险的环境中。他非要认濮王这个爹,现在这么一个强的姿态,并不意味着他有多么眷恋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只是他不认同宋仁宗和曹皇后这个硬塞给他的新家的那个最后的强姿态而已。他现在的表现就像个小孩,他在那儿喊,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爸爸。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今天我们是通过濮议这一场大争论,我们看到了人类那种普遍的道德两难处境。就是道德这个东西就这样,单独一个道德条款放在这儿,你不该偷东西,你应该对你爸妈孝顺等等,单独一个条款放在这,那觉得简直是简单明了天经地义,这就是对的。但是要想在现实生活当中,做准确的道德判断,仍然非常困难。为什么?因为现实生活当中,它不存在单线条的事实。现实世界的每一个具体事件的背后,往往都有无数根的因果链条,无数种的解释角度,因此也就有多个道德原则可以适用,而这些道德原则之间,它往往是冲突的。这就是道德判断的难处。

我今天带来了一本书,这是熊逸老师写的《治大国》。你看它的副标题叫古代中国的正义两难。这本书里面就举了个例子,话说有一天,有这么个学生就问孟子,说假设舜,就是尧舜禹的那个“舜”圣王,说假设舜的父亲杀人了,请问舜应该怎么办?请注意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它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战国时代的传说中,舜的父亲那就是个混蛋,叫瞽叟对吧?舜之所以能被尧挑出来禅让当王,就是因为他名声在外,他能在那么一个混蛋父亲的家里,还有本事当上孝子,能够调和家庭矛盾。所以孟子的学生这么一问,就是把舜身上的这个矛盾推向了极致。舜你现在是君主了,你那个混蛋爹杀人了,请问你该怎么办?

孟子面对这个难题,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舜是个君主,那得以身作则,自己的父亲违法了,那肯定得把父亲绳之以法。那学生又问了,舜大名在外他是孝子,他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爹坐牢吗?这就把孟子给问住了对吧?孟子琢磨了一会,给了一个两全的解决方案。他说这舜可以辞职,这国君就不做了呗,然后偷偷地背着他爸爸逃出国境,逃到没有人的海边去隐居。逃出国境,就是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法律对我不起作用对吧?这样一来,既不违反孝道,也不违反君主的职责,可以这么干你可以辞职。你看这个解释,他既尽了忠又尽了孝,看起来够完美了吧?但其实你想,孟子这个回答还有漏洞。因为这个假设的事件的背后,还有一个逻辑链条,就是你即使作为一个普通人,你也应该遵循叫“杀人偿命”这条基本的社会规则。所以你假设那个被你爹杀掉的那个人的儿子,现在跑到你面前,说你要还我一个公道,你孟子怎么回答?所以你孟子现在这个回答,还是不能满足这一条道德规则的。

那你说这个问题,有没有一个三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呢?有,但是相当极端,基本上不存在现实的操作性。我也是在熊逸老师这本书里看到的,说在战国的时候,楚国有一个宰相叫石奢。石奢有一次出差视察,居然当街抓住自己的父亲杀人。那石奢是个孝子,所以当街他只能把自己的父亲放走,然后让人把自己捆上,去向楚王汇报,说我爹杀人了,但我把他给放走了,您杀了我吧。这楚王肯定得原谅他,他是个宰相,所以就打了一个马虎眼,说大家不要怪罪,说宰相肯定是没有追上那个杀人犯,不小心让那个人给跑掉了,不怪你你继续当你的宰相就行。

但是石奢本人,他出于道德的考量,他不想打这个马虎眼。他还分析了一通,说我要是不放走我的父亲,那我不孝,这一条道德上过不去。我要是不执行楚王的法律,这就是不忠,这在道德上也过不去。好,现在楚王赦免了我的罪过,这是君主对我的恩惠。但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放走了一个杀人犯,我对不住那一家子人,这在道德上仍然过不去。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是认罪自杀,这是我作为臣子的职责。自杀了。你看石奢通过这个行动给出了一个三全其美的解决方案,这样既对得住父亲,也对得住君主,也对得起受害者的家属。但是你想,这个完美解决方案是旁观者眼里的完美,换做你是石奢,你对自己下得去这个手吗?这恰恰说明了什么?它说明了一点,我们要在复杂的现实生活中,完美地践行道德,有的情况下非常非常困难。这更在提醒我们这些旁观者一点,就是面对别人的行动选择,我们千万千万不要做轻率的道德判断,因为我们根本理不清背后的那些因果链条。

好,我们还是回到濮议。在这场大争论当中,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今天我们没提,那就是有两个人我没让他出场,这就是宰相韩琦和欧阳修。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他们和司马光等等这些台谏官,同属于士大夫阶层,他们的价值观是完全相同的。甚至他们这两个人也曾经当过台谏官,他们当台谏官的时候,那个直言敢谏的态度也是一样一样的。可为什么他们现在是宰相,他们居然在濮议的问题上和台谏官群体截然对立?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份是非,为什么在他们那里又颠倒过来了呢?这个问题我们今天来不及了,留到下一年,在公元1066年的时候,我们继续聊。下一年再见。

下面是本期感谢。本期我要感谢长沙市东茅街茶馆组织的线下看片团。二十几位同学聚起来,在他们茶馆一块看了我们1063年讲宋仁宗的那期节目。大伙是集体穿越回了宋仁宗当皇帝的那42年。据说观影之后大家聊得很带劲,都觉得这位皇帝有意思,他的克制与包容,原来还藏着这么厉害的领导力。现场还有做管理的同学,说这回受启发了,要管住自己别乱插手,怎么给团队空间,让他们自由发挥,人家宋仁宗就是好榜样。好,感谢东茅街茶馆看片团带来的深度思考。下次看完节目有什么新启发新发现,欢迎你们再来跟我说一说。

特别感谢网易《逆水寒》为我们提供的宋朝美学独家计算机图形技术支持。6月底他们刚过了两周年庆,真心地给我们的这个合作伙伴道一句生日快乐。我们合作也快两年了,我们是亲眼看着这位合作伙伴一步一步地把国风这件事越做越扎实。《逆水寒》的朋友告诉我,在最近更新的剧情故事当中,他们的制作团队直接把古典国风美学真市井气和民俗人文这三点做到骨子里。这个能兼顾不容易的,画面优化到什么程度?直接上电影级的质感效果。玩家点开游戏就像跳进宋朝的画卷,连衣角的飘动都好像带着古韵。当然了,只有视觉效果那不是《逆水寒》操作的极限。他们最近正在组一个国风天团,还拉来了音乐界大师和非遗传人,就是要把视觉听觉都做到极致。如果你也想亲自感受一下大宋朝跨越时空的美,好来《逆水寒》,咱们一起在这里解锁千年风华的魅力。《文明之旅》公元1065年,我想致敬一篇课文,我小时候的语文课本里就有的,叫《凡卡》,是俄罗斯作家契诃夫写的。今天这一篇课文还收在人教版的小学语文课本里,我给你读一读这篇课文的最后一段,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凡卡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成四折,装进一个信封里。那个信封是前一天晚上花了一个戈比买的。他想了想蘸一蘸墨水,写上地址:乡下爷爷收。然后他抓抓脑袋再想一想,添上了几个字:康司坦丁·玛卡里奇。他很满意没人打搅他写信,就戴上帽子,连破皮袄都没披,只穿着衬衫跑到街上去了。前一天晚上他问过肉店的伙计,伙计告诉他,信应该丢在邮筒里,从那儿用邮车分送到各地去。邮车上还套着三匹马,响着铃铛,坐着醉醺醺的邮差。凡卡跑到第一个邮筒那儿,把他那宝贝的信塞了进去。过了一个钟头,他怀着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梦里看见一铺暖炕,炕上坐着他的爷爷,搭拉着两条腿,正在念他的信。泥鳅在炕边走来走去摇着尾巴。

你看这是19世纪俄国一个生活在别人家的乡下孩子,他苦啊他想啊,他想自个儿的爷爷,于是他写了这么一封注定不会寄到的信。他想回家。这跟在中国11世纪从小就被抱到皇宫里去养着,活得担惊受怕的宋英宗,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今天节目的最后,我们要致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乡愁,所有对父母家人的挂念,所有想摆脱陌生环境的恐吓,所有想回到自己家园的思绪。

感谢所有观看本期《文明》节目的朋友,欢迎你订阅我的账号,也欢迎你就本期我们讨论的所有问题在评论区给我留言。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拜托你把我们这个节目推荐给更多的人。好,下周三,《文明》该讲公元1066年,我们继续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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