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昙
苹果创立于 1976 年 4 月 1 日的愚人节,微软创立于 1975 年,具体日期不详。两家企业竟然只差了一岁,但长期给人的感觉,苹果是个年轻的企业,微软是个老年企业,这种错觉是怎么产生的呢?
很大的可能,是苹果自 2012 年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一直持续至今。一个恒久处于高光时刻的企业,即便他都 45 岁了,谁会说他是个中老年企业呢。
但苹果的成功难以复制,没有人能恒久第一,日不落王国在世界企业史上极为罕见。
相比之下,微软经历了跌落神坛,再重新崛起,在步入第四次工业革命飞速变幻的时代,微软的经历或许更具有参考价值。
在工业时代,GE(通用电气)曾经被华为、万科、美的、海尔等中国企业奉为学习的榜样。它曾是美国最成功的企业,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市值超过 4000 亿美元的公司,GE 的 CEO 所写的《杰克·韦尔奇自传》就像企业家的圣经。
而到了 2017 年,美的董事长方洪波在管理层会议上已经开始反问:“为什么这个地球上曾经最伟大的企业 GE 今天也面临了困境?那我们美的有什么资格谈成功?”以此反面案例保持对现状的清醒和唤醒危机意识。
面对转型焦虑时,华为的轮值主席们在公司内部探讨的是微软的案例而非苹果。任正非说华为已经进入了无人区,事实上很多头部企业都进入了无人区——无领航者,无既定规则,无成功经验可以模仿。无人区既是一种残酷现实,也可以是一种选择,在智能化革命时代,敢不敢去做前无古人的变革尝试。
华为想从微软身上探究的其实是,当企业发展进入战略迷惘期,如何重新组织,注入活力从而能再次激发生命力。
这种范式微软身上有,而苹果没有。苹果是从衰微走向辉煌,微软是从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这似乎更符合许多大企业的现实诉求。
苹果 45 年历史的前 22 年都挣扎在生死线上,不像微软,一诞生就石破天惊。微软的成功,首先是一种商业模式的成功。个人电脑操作系统的出现,本身就带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1986 年 3 月 13 日,微软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每股 21 美元,此后不断上涨。到了 1998 年元月,假如有人首次公开发行时投资了 1 万美元,12 年就增值到了 240 万美元,几百倍的投资回报。
而 1998 年 8 月,苹果公司却濒临破产。
苹果 CEO 库克在 2021 年 4 月 1 日苹果 45 周年之际,感谢了乔布斯,但是他更应该感谢微软。1998 年的乔布斯一筹莫展,投资机构都是锦上添花的,不肯雪中送炭,对苹果的生死坐视不理。一定要记住,在苹果成为地球上最伟大的公司前的至暗时刻,是微软向他伸出了援手,投资了 1.5 亿美元以便让苹果抱着它微薄的市场份额苟延残喘地活着。
“拯救苹果”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微软确实这么做了,他扶植起来了一个竞争对手,他的初衷就是不想让苹果破产,如果 PC 机里面全都是微软的 Windows,会让微软陷入垄断的诉讼风险中。微软认为必须留有5% 的其他操作系统的市场份额。
然而,正是凭借这 1.5 亿救命钱,乔布斯绝处逢生使苹果成为世界上市值最高的公司。而 2000 年和 2001 年,微软却以每股 8.30 美元的价格出清了约 1820 万股苹果股票,微软始终没看清苹果是一家“潜力股”。
2012 年 8 月 21 日,苹果以 6235 亿美元的市值,成为有史以来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苹果就像一辆战车从微软身上碾压了过去。
微软前 CEO 鲍尔默曾在接受彭博新闻社(Bloomberg News)采访时说,微软 1998 年向濒临破产的苹果公司注资 1.5 亿美元是微软做过的最疯狂决定,也可能是微软做出的最大的错误决定。这笔资金将苹果从破产边缘解救回来,并将其推上超越所有竞争对手的地位,包括微软,成为世界上市值最高的公司。
这个事件背后其实是微软对移动互联和智能时代判断的失误。让鲍尔默难受的是,他的领导力在移动互联时代也倍受质疑。
此后多年,微软的股票不断下挫,并一蹶不振,美国《商业周刊》说“微软已迈入中年危机”, 在 21 世纪初微软陷入了 10 多年的低迷,没有人相信微软会重回巅峰了。
“Change people is better than change people!”(换人胜于改造一个人。)
2013 年微软董事会和比尔·盖茨终于在经过多年的踌躇后宣布鲍尔默离职,比尔·盖茨一脸泪水,对他来说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鲍尔默执掌微软 13 年,他精力充沛、不知疲倦,他创造了微软 PC 时代的辉煌。
但是“从 0 到1”需要一位有革命精神的创业者,“从 1 到 10”需要另一位能规模化的统领者。
纳德拉看起来不像鲍尔默那么强硬,但改革的勇气却超越了鲍尔默。他革了 Windows 的命,这曾经是微软的生命线,他不再把 Windows 作为公司的主营业务,而把微软打造成一个“移动为先云为先”的生产力和平台公司。微软事实上从一个 2C 的公司转变为了一个 2B 的公司。
微软以前与所有与消费者相关联的科技公司为敌,与苹果为敌,与 sun 为敌,与 linux 为敌……
在微软中国区前总裁高群耀的传记《创变——高群耀与时代巨人共舞的 40 年》中,曾经描述过这样一个典型场景:在 2000 年于亚特兰大体育场举行的年度销售大会上,一个“行刑式”的开场。
“一台大吊车登场了,‘挟持’着一台 SUN(太阳微系统公司)的电脑,随着吊车的摇摆,那台电脑就像无助的死刑犯。紧接着一台粉碎机开到场上,SUN 的电脑被丢进粉碎机,随着一阵巨大尖利得刺耳的响声,电脑被粉碎成片状的飞絮,然后被抛向空中。大会以‘打倒 SUN’这样激越的方式开场了。在这种斗争的场景和氛围中,微软的员工们一片欢呼,热血沸腾。唯一的遗憾的是他们手里少了几杆旗子。”
但纳德拉将微软战略确定为“用数字技术赋能合作伙伴”后,微软就把所有的敌人都变成了朋友。平台公司需要更加开放和合作,这样才能把微软的技术嵌入到对方的产品和服务中,就需要相互信任。因为客户只有在信任微软的情况下,才可能使用微软的技术。比如把 AI 技术嵌入到手机厂商的产品中,微软则提供技术和平台,让客户在此之上,建立起自己的解决方案。
纳德拉重塑了微软的使命、愿景和价值观,就像在一架高速飞行的飞机上换了发动机。
2018 年 11 月 25 日,微软市值(8512 亿美元)超越苹果(8474 亿美元)再次成为全世界最有价值的公司。2019 年 4 月底,微软市值超过了 1 万亿美元。
微软在移动互联时代犯过很多错误,失去了很多机会,但是并没有失去精神内核和灵魂,它始终有革新自己的基因。
苹果是个奇迹,乔布斯和盖茨一样是天才,但苹果的文化是乔布斯一个人的文化,甚至所有的新品发布都由他一个人主导。微软的文化,则是适者生存。微软始终在变:目标在变,产品在变,策略在变。所以当具有革命精神的、能抓住新的产业趋势、能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新 CEO 纳德拉出现后,微软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在数字化变革时代,企业需要做角色转变、思维方式的转变,才能让公司在不确定性中找到方向。从这一点看,微软更具有标杆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