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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的逻辑-IMA非凡精读馆

神经的逻辑

书友你好,欢迎来到非凡精读馆,我是魏知超。今天我会为你解读美国神经科学家、神经病学家埃利泽•斯滕伯格的《神经的逻辑》。最近,我跟好几位读过这本书的心理学同仁聊天,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这是我们近几年来读过的关于“无意识”这个话题的最好的科普图书之一。

这本书首先好看在它的案例非常精彩。这本书的作者埃利泽•斯滕伯格不但是一位理论造诣非常深厚的神经科学家,而且非常特别的是,他也是一位至今还工作在第一线的精神科大夫。他有非常丰富的神经系统疾病和精神病方面的临床经验,接触过大量因为神经系统出问题而使行为变得非常奇怪的病人。这些病例是平时躲在书斋里的教授们接触不到的。

作者结合他自己的专长,在书里列举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病例。比如,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疾病——爱丽丝漫游奇境症,有这种病的那些人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忽大忽小。书里还写到了以为自己是一具死尸的行尸综合征、导致幻听的精神分裂症,以及多重人格等等一系列非常奇怪的病例。另外这本书里还非常详细地解释了催眠、鬼压床这样一些非常奇异的心理现象的神经机制,让人大开眼界。

但比这些案例还要精彩的是这本书的洞察力。《神经的逻辑》这本书可能代表了今天的科学家对于“无意识”这个问题最前沿、最有洞察力的一种认识。

只要你对心理学有一些了解,你肯定知道我们的大部分行为其实都是无意识的。如果若你想了解自己,只知道自己的性格类型、情绪风格、认知方式还不够,这些是意识层面的东西。你还得了解自己的无意识是怎样工作的。

这本书告诉我们,无意识有一个非常核心的功能,那就是它似乎总是在想方设法把事给说圆。无意识会使尽它的浑身解数,把我们体验到的各种各样的知觉经验编织成一个逻辑自洽、情节连贯合理的完整故事。

引子:一个不承认自己失明的盲人

《神经的逻辑》这本书里在开篇就给我们讲了一个作者遇到的离奇案例——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失明的盲人。这个病人叫作沃尔特,是一个五十五岁的中风病人。他中风之后视力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实际上已经失明了。家里有亲友来访的时候,他会完全无视,因为根本就看不见,除非对方跟他直接说话。

但是,只要这些来访的亲友不发出声音,沃尔特就会表现得好像家里没有客人,而他自己在家里走动的时候也会撞上各种东西。很明显,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已经完全失明了。但非常奇怪的是,沃尔特却坚持说他自己的视力并没有任何问题。

有一回,他被家人带到医院检查。医生拿出一支笔举到他的面前,问他看见了什么。结果沃尔特回答说:“大夫,这里太暗了,谁能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这里这么暗,我根本就看不清。”实际上,当时阳光正在从窗外射进来,房间里非常亮堂。

这样的一种情况在医学上叫作安东综合征。这些患者并非是在故意撒谎。计算机断层扫描仪发现,沃尔特的大脑里除了视觉皮层因为中风损坏以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域也损坏了,那就是他的顶叶。这个区域负责监控我们的感觉信号,尤其是视觉方面的信号。只要它一检查到我们的视觉系统出错了,它就会向大脑的其他区域发一条广播:“大家注意,眼睛出问题啦!”这样一来,大脑的其他区域一接触到广播,就可以做出相应的调整了。

沃尔特的顶叶一坏,大脑的其他区域就收不到这条广播了。他的大脑就遇到了一个没有办法自圆其说的矛盾情况:一方面,他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又察觉不到视觉系统出问题了。这个时候,他的无意识就出手了。在病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无意识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展开了编故事的工作——它会想方设法地让这个矛盾的情况变得自圆其说。

这就是为什么沃尔特总有办法去解释他遇到的那些矛盾:我看不见那支笔是因为这个房间太暗了;我看不见家里来了客人是因为他们总躲着我,等等。

沃尔特并不是在故意撒谎,而是他的无意识系统在自动地帮他编出了这些荒唐的理由,帮助他化解了大脑里那些无法调和的矛盾。这个案例体现的就是无意识的一个非常主要的工作——将我们的各种体验给组装成一个合理的故事。

那么无意识为什么非要编造出这样一些荒唐的理由来“哄骗”沃尔特呢?因为只有这样沃尔特的精神才不至于完全崩溃。如果一个人的大脑发现他体验到的世界是完全错乱、矛盾重重、完全不可理解的,他可能就崩溃了。沃尔特可能就不会只是一个以为自己还看得见的怪人,他可能就成了一个大脑彻底瘫痪的废人了。

换句话说,无意识其实总是在维持一个完整、连贯的自我。有了这样的一个完整的自我体验,我们才可以跟世界愉快地互动。所以说,编故事只是无意识的一个手段,维持自我才是无意识的终极目标。

刚才说的这样一套运行逻辑就被作者斯滕伯格命名为“神经的逻辑”,也就是这本书的书名。在《神经的逻辑》这本书里,我们会看到无意识非常不同的一面,会看到它非常有心机的那一面。

接下来,我们就深入到这本书更加具体的那些细节里。《神经的逻辑》这本书全书大约列举了七类匪夷所思的奇异心理现象,分别对应神经的逻辑的七种具体体现形式,我们一个一个来说。

奇异心理现象一 :被外星人绑架,是真的吗

我们先来讲一个非常有趣又猎奇的神秘现象——被外星人绑架。作者斯滕伯格上中学时,有一次他的法语老师在课堂上教到了法语里的“不明飞行物”这个单词。教完这个单词之后,法语老师忽然神色非常凝重地对同学们说:“我之所以要在今天教这个单词,是因为到了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我终于又可以说一说我被外星人绑架的故事了。”然后法语老师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她自己多年前被外星人绑架的经历。

那天晚上,法语老师突然在半夜里惊醒,然后她就看到有一些皮肤灰灰的、身体很瘦小的外星人走到她的身边。它们往她身体里注射了什么药物,然后从她身上提取了细胞样品,可能是要搞研究。

在整个过程里,法语老师拼命想要挣扎呼救,但身体就像石头一样,完全动弹不得。这些外星人做完实验走后,法语老师才慢慢又能够活动起来。

斯滕伯格听完这个故事后非常困惑,因为这个法语老师平时非常正常,完全不像是他后来遇到的那些有妄想症的病人。但是与此同时,斯滕伯格也完全不相信有外星人半夜闯到人类的房间里做实验这种荒唐的事情。

实际上,法语老师并不孤单。根据一项调查,有百分之九的美国人都说自己曾经接触过外星人,其中还有很多都说自己被外星人绑架过。

难道这些外星人真的已经造访地球,而且已经张狂到到处串门了吗?显然不是。这些以为自己在半夜被外星人绑架的人,其实都是睡眠瘫痪症发作了。这个术语大家可能有点陌生,但是它的民间叫法你肯定听说过,那就是鬼压床。它是一种偶尔会发作的睡眠异常状况,有不少人一辈子里会经历一两回,我就经历过一回,感觉跟法语老师说的非常相似。

鬼压床发作的时候人的脑子是完全清醒的,但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科学家早就发现,我们在做梦的时候身体会出现这种肌肉完全麻痹的现象。这很可能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肌肉被麻痹后,我们就不会真的跟随梦境拳打脚踢了。如果在做梦的时候身体不是麻痹状态,那睡在你边上的那个人就倒霉了。

我们在梦里实际上能够感受到这一点,大家回忆一下,你在梦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运动很迟缓的感觉?这个感觉实际上就是你的身体麻痹带来的。而鬼压床发生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但身体却仍然处在这种做梦时肌肉完全麻痹的状态里,让你完全动不了。

这就已经非常吓人了,但是更加吓人的是,鬼压床发作的时候你还会产生各种幻觉,总是感觉身边有人,这才是鬼压床真正让人感觉非常惊悚的部分。我自己鬼压床发作的那一次,就感觉有一个人在掀我的被子。

那么鬼压床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身边有人的幻觉呢?神经科学家现在推测,鬼压床发作的时候,大脑里的颞叶这个部位很有可能处在一个异常的状态。颞叶这个部位可以说是一个幻觉专属脑区,它出问题就非常容易诱发各种幻觉。

比如,在一个研究里,研究者用一种仪器使受试者的颞叶这个区域产生一个磁场,这个磁场会让颞叶高度活跃。结果那些受试者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人。我们大部分人可能都有过这种类似的感觉。有的时候我们走在路上突然就感觉好像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却发觉身边根本什么人也没有,发生这种幻觉的时候,我们会说我们有第六感。

实际上,这种所谓的第六感可能就是你的颞叶短暂活跃产生的一种幻觉,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现象。不过,这种幻觉一闪而过也就算了,但如果它一直存在,我们的无意识就不会干巴巴地接受我们身边凭空多出一个人来。这也太无厘头,太不合理了。所以我们的无意识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这个故事给说圆。

有些科学家现在怀疑,历史上一些非常著名的宗教人物其实都有颞叶方面的疾病。比如我在别的书里读到,有科学家怀疑,英法百年战争时那位圣女贞德就是一个颞叶癫痫患者。据说,贞德经常看见有天使降临在她身边,而历史记录里也有不少关于她疑似颞叶癫痫发作的记录。所以科学家怀疑贞德看见的天使,其实是颞叶这个区域出问题后产生的一种幻觉。

美国曾经有过非常长时间的飞碟热,很多小报和八卦媒体都大力炒作过关于外星人造访地球的一些报道。实际上,这些报道都是子虚乌有的,但它们的洗脑效果却是一流。很多在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美国人都相信有外星人造访地球。

于是,在这些人遭遇到鬼压床这种特殊情形时,他们的无意识系统就开启了自圆其说的工作。为了把那种感觉身边有人影,同时身体又不能动弹的状态给说圆,无意识就结合头脑里那些关于外星人的想象,编织出了自己正在被外星人绑架的故事。

行尸综合征患者:“我或许早就已经死去了”

我们刚才讲到了颞叶这个区域,如果它被过度激活的话,人就会产生各种幻觉。如果反过来,颞叶过度抑制的时候,我们又会产生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斯滕伯格就正好认识这样的一位叫作墨菲的病人。

有一天,斯滕伯格在查病房的时候遇到墨菲,就问他:“今天过得怎样?”墨菲一听就非常生气,他说:“你是在寻我开心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死了吗?既然已经死了,我又怎么会生活得好或不好呢?”后来墨菲又一想,说:“小子,既然你在跟我说话,那么看起来我俩志同道合,你也已经死了。”

墨菲先生得的这种怪病叫作虚无妄想综合征,又叫作行尸综合征。得这种病的患者都会认为他们自己已经死了,他们感觉到自己与世隔绝,周围的人都已经远去,与自己处在一个不同次元的世界里。

墨菲先生脑中出问题的也是与颞叶相关的一些脑区,这些区域如果过度激活的话,人们就会感觉身边出现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很多人就会把类似人形的东西当作是鬼魂。而墨菲先生的情况正好相反,他的这些脑区激活程度严重不足,于是他就产生了一个相反的错觉——他觉得是自己不存在了,自己变成了那一个鬼魂。

神经科学家现在推测,颞叶的损伤实际上是切断了大脑里感觉与情绪之间的交流。虽然病人的视觉、听觉都是在正常地运行,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产生相应的情绪反应。一个人突然间与世界失去了所有情感上的连接,他们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从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在遥望这个世界,他会怎么想呢?他们的大脑就会在无意识中找到一个最方便的解释: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变得这么麻木?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一定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吧。

通过外星人绑架、鬼压床、行尸综合征,我们看到了神经的逻辑的第一种体现,那就是无意识系统会想方设法把各种病理性的体验给合理化。

虽然在这样一些非常极端的案例里,无意识给出的解释在我们正常人看来是非常牵强附会且荒唐的,但是牵强附会的解释也好过完全无法理解。在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里,我们恐怕就不只会以为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而是会彻底陷入精神崩溃。

奇异心理现象二:盲人做梦时会看见什么

刚才提到了梦境,我们接着再来探索另一个跟梦境有关的问题——盲人能在梦里看见东西吗?我们知道,盲人在清醒的时候是失明的,但是他们在梦里面能不能够看见东西,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

作者斯滕伯格就认识一位叫作阿梅莉亚的女士,她是一位先天就失明的盲人,从出生开始就看不见。有一回,斯滕伯格问阿梅莉亚能否在梦里看见东西,结果阿梅莉亚的回答非常出人意料。她说:“我当然能够看见。我昨晚就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跟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士约会,他还有一头金发。”然后,她还描述了跟这位金发男士在沙滩上约会的场景。斯滕伯格非常惊讶地追问她:“你是真的能够看见他的长相吗?真的能‘看见’吗?”阿梅莉亚非常确定她看得清清楚楚,至少她觉得那是真正的视觉。

一个盲人真的能够做到在清醒的时候是失明的,但梦里就能够看到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得退一步,来看一看我们普通人为什么能够在梦里看见各种东西。梦境这个东西非常神秘。为什么我们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够看见各种各样的东西呢?梦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有一种理论认为,梦实际上来源于我们的脑干。脑干就是大脑跟脊髓连接的那一部分,它主要处理人的各种神经反射。我们的恶心、呕吐这样一些反应就是由脑干里的一些组织来负责的。

脑干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并非是很安静地在休息,它会瞎闹腾。好玩的是,这些脑干瞎闹腾产生的没什么意义的神经信号,在睡眠的时候会传导到我们的视觉皮层。我们人在睁眼的时候,视觉皮层里接收到的神经信号是从眼球里的视神经传来的,视觉皮层分析、整合完这些信号之后,我们就看见了各种东西。

但是在睡眠状态里,情况就变得非常诡异了。大半夜,人眼明明闭着,视觉皮层却收到了来自脑干的大堆神经信号,而且它们还是一团乱麻。视觉皮层没有办法去区分这些神经信号的来源究竟是我们的眼球,还是来自脑干的瞎闹腾。

于是,在无意识中,我们的视觉皮层开始自动地分析、整理这些信号。它会根据我们清醒时的逻辑,努力地从这些信号里理出头绪。它利用我们大脑里存储的各种知识与记忆,把这样一团乱麻般的信号拼凑、串联起来,让它们形成一段一段有情节、有画面的视觉影像,这就是我们的梦境。

所以,做梦其实也是神经的逻辑的一种体现。哪怕我们在睡觉的时候,我们的无意识也会竭尽所能地编织故事,让我们的体验尽可能连贯、完整,有逻辑。

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并不是我们有意识去做的,所以我们才不觉得我们是在梦里编故事。我们会觉得自己是在梦里经历一个故事。我们的意识是无意识产生的东西的接受者。所以梦境归根结底是无意识系统对于脑干信号的一种自圆其说。

这里就顺带产生了一个有意思的联想:如果脑干不是在梦里瞎闹腾,而是在白天也瞎闹腾了,这个时候我们会看见什么呢?难道我们会在白天醒着做梦吗?有一些脑干出现病变的病人真的会在白天的时候经历类似梦境的一种非常奇怪的体验,比如说开头讲到过的那种怪病患者——爱丽丝漫游奇境症患者。

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忽大忽小,有的时候忽然会感觉周围的东西慢慢在缩小,有的时候又会感觉自己的手在慢慢地放大,非常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这本小说里爱丽丝刚刚掉进兔子洞的时候经历的那一幕。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离奇的幻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无意识系统自动地把脑干发出来的错误的信号,与现实世界里真正的视觉信号混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一开始提出的问题了:盲人能在他们的梦里看见东西吗?作者斯滕伯格认为答案恐怕是不能的。这是因为无意识编织故事并不是胡编乱造,它只能根据大脑里已有的知识和经验来编织故事。盲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视觉体验,他的无意识系统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那么,阿梅莉亚女士为什么说她能够在梦里面看见各种东西呢?实际上,盲人看不见不代表他们不能感知三维空间。很多盲人拥有我们普通人看来非常匪夷所思的能力。他们可以利用一些其他的感官来感知空间。

比如,阿梅莉亚就是一位听声辨位的大师,她只要听一听脚步声在空间里的回音,就可以在大脑里建构出一个她身处环境的三维结构,可以用声音来做一个三维建模。而她在梦里看见的,恐怕也不是普通人意义上的那种视觉,而是类似于她清醒的时候,利用这种三维建模的能力感知到的一种“视觉”。这就是《神经的逻辑》这本书里列举的第二种奇异心理现象——盲人的梦境。

奇异心理现象三:催眠术可以用来诱导杀人吗

说完了梦境,再来说一个同样让很多人非常好奇的奇异心理现象,那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催眠。我是研究心理学的,每次和别人说起,别人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能不能催眠我”。那么下面,我就跟大家好好地来揭秘一下催眠到底是怎么回事。

催眠这个现象跟我们的意识与无意识这两个系统的关联也非常密切。《神经的逻辑》的作者斯滕伯格有一回跟他的朋友伊森一起去看了一场催眠表演。伊森的性格非常古板严肃,是那种看着非常理性的人,完全不像随便就能够被人催眠的样子。那一天,伊森自告奋勇上台去当志愿者,心甘情愿接受了大师的催眠。接着,催眠大师就对着他做了一番引导,如何引导的我们后面会讲到。

催眠大师对他做了一番引导之后,伊森的神情就开始变得恍惚起来了。你可能在电视、电影里看过这种表演,被催眠的人如果开始两眼发直,那大概率他就是进入到催眠的状态了。显然这个伊森已经进入到催眠态了。

这个时候,催眠师就对两眼发直的伊森说:“你看,有一只猎鹰从那边飞进来了。”然后伊森就真的顺着催眠师的手指朝天花板看过去,随后便露出了一副非常吃惊的表情。催眠师接着又说:“瞧,这只猎鹰朝你的身上扑过来了!”结果伊森就惊慌失措地拼命往身上拍打,想把那只鹰给赶走。

下面的观众看到这一幕,被逗得前仰后合,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根本什么都没有。在解除这个催眠状态之后,伊森满脸通红地下台,向斯滕伯格发誓他当时真的看见了那只鹰,他当时真的是相信自己在跟一只猎鹰搏斗。这简直太神奇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催眠就能够诱发出一种非常强烈、栩栩如生的幻觉。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时,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发生过一起银行抢劫案,劫匪是一位二十九岁的机械师,叫作哈德鲁普。抢劫的过程失控了,哈德鲁普连杀了两个人质之后才被警察制服。

接下来这个事情就变得非常奇怪——哈德鲁普在审讯的时候交代,他抢银行是因为接到了上帝的指令,他的目的是为丹麦筹款,为接下来就要发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做准备。警察一听面面相觑,原来这是个疯子,就把他关到精神病院去了。

但是过了几个月,哈德鲁普好像突然回想起了什么。他跟警察透露,自己忽然想起来以前坐牢的时候,他同牢房的狱友正在钻研催眠术,还经常拿他练手。他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其实是被狱友给催眠了才会去抢银行,杀人只是遵守狱友的指令而已。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去找那个催眠我的人,我是无辜的,只是听从指令干这些事情。

那问题就来了,催眠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催眠术居然真的可以强大到诱导一个人去杀人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先得简单地讲解一下催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

如果你看过我们刚才说的那种舞台上的催眠表演,你看到那些被催眠的人两眼发直,很可能会以为一个人被催眠了之后头脑里是混沌、模糊的,像是那种喝醉酒之后的感觉,或者像是没有睡醒导致头脑一片模糊的感觉。但其实正好相反,催眠并非是意识丧失或一片模糊,反而是使意识高度地集中在一个观念上或意象里。

催眠师引导一个人进入到催眠态,用的就是不停地去暗示你集中精神这样的一种方法。比如说很常见的一种引导你进入催眠态的方法,就是催眠师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后让你盯着火苗看,或者是大家更加熟悉的手段——催眠师在你面前拿出一个怀表,要求你盯着这个怀表看。或者是让你做一些集中注意力的想象,比如让你想象自己的手像一块铅一样放在桌面上,完全抬不起来。当精神集中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之后,那个状态其实就是催眠态。

在催眠态里,人的意识会发生一个非常重要的改变。在正常的精神状态里,我们的意识有一部分是用来做反省和反思的。比如我走到街上,看到一个人夏天穿着棉袄在大街上走,我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这个画面太不正常了。这就是因为我的意识里有一部分在负责反思和监控。

但是在催眠状态里,当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一个点上的时候,这个人就没有任何反思和反省的能力了。于是,他就会完全接受他注意力焦点上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斯滕伯格的朋友真的看到了那只鹰。这样看来,催眠师好像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真的可以指挥一个人去杀人。不过真的是这样吗?其实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是因为,在被催眠的时候,虽然我们的意识已经完全沦陷了,但是好在我们的无意识却不会在催眠态里完全沦陷。我们在开头讲到不愿意承认自己失明的沃尔特时,就说过无意识编织故事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它的终极目的是为了维持和保护自我。无意识是与自我这个概念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它始终对与自我有关的信息保持高度敏感。

比如,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心理学效应叫作“鸡尾酒会效应”。你在非常嘈杂的鸡尾酒会上,正在和对面的人专心聊天。渐渐地,由于你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对面这个人讲什么上,周围其他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你就听不见了,它们成了一些完全无意义的背景噪声。

但是这个时候,只要附近有人提到你的名字,即使那个声音不是很响,它也会立刻从一片嘈杂的背景声里跳出来,立刻被你捕捉到。

那么请问,是谁在一片噪声中帮你监控着跟你有关的信息呢?当然就是你的无意识。斯滕伯格认为,即使在催眠态,无意识与自我之间非常紧密的连接关系也不会被切断。就像在鸡尾酒会效应里一样,周围一片嘈杂时,只要有一个跟你的自我有关的信息跳出来,无意识就会立刻捕捉到。

斯滕伯格说,被催眠的人也许会相信房间里出现了一只鹰这样有点无厘头的暗示,但是如果有人暗示他去弄一把枪走到银行里,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掉那些碍事的人,那这就是不可接受的了。这个人的无意识系统就会亮起红灯,把这个人从催眠态中惊醒。

所以,催眠师是不太可能操控一个人去杀人的,除非那个人本来就有杀意,那就另当别论。在前面提到的哥本哈根的银行抢劫案里,那些警察真的找到了凶手提到的狱友,他们发现狱友的确研究过催眠,但是那个人的头脑相当迟钝,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犯罪首脑的样子。警察后来确定了银行抢劫案完全就是凶手自己的计划,催眠只是后来临时想到的烟雾弹而已。

通过催眠这个例子,我们看到无意识在编织故事这样一个常规的维护自我的手段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保护自我的非常有效的手段,那就是当威胁到自我的那些信息出现的时候,它就会发出警报,让我们对危险的东西产生警觉。这样的警觉是全天候的,即使我们处在催眠态的时候,这个发出警报的功能也不会宕机或停止。

其实在催眠里,无意识编织故事的本职工作也没有闲着。在一个研究里,催眠师催眠了受试者,然后向他下达了一个指令——一会儿只要听到“德国”这个词就打开窗子。几分钟后,当催眠师说出这个词,你猜这个受试者的反应是怎样的?被催眠的人听到“德国”这个词之后稍一作停顿,然后就说:“这个房间里好闷,我们是不是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我可以打开窗户吗?”

你看,明明这个人是接受了催眠师的指令,是身不由己去开窗户的,但是他的无意识系统还是要为自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编织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奇异心理现象四:仅凭想象就能成为更好的运动员吗

刚才我们提到,催眠有些时候是可以让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的。其实心理想象这个东西哪怕不是在催眠状态中,也会产生出非常强大的后果。比如,很多很优秀的运动员非常擅长在头脑里做想象中的训练。这里有一个专有名词叫作“心理演练”。很多运动大神都很擅长这一点,比如高尔夫大神老虎•伍兹。

老虎•伍兹每次在球场上做完真正的打球训练之后,回到家后还要躺在床上闭上眼,在脑子里模拟击球的动作。除了老虎•伍兹之外,篮球之神迈克尔•乔丹、网球大神费德勒也都在采访里透露过,他们有在头脑里进行模拟训练的习惯。这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这种不流一滴汗,仅仅是在大脑里进行想象与模拟训练的练习方式,真的可以帮这些运动员提高训练成绩吗?后来科学家做了很多的研究,他们真的证明了乔丹、老虎•伍兹他们的说法。他们发现,哪怕是让受试者在头脑里模拟练习一个手部动作,受试者的成绩都会提高。

其实,现在很多运动员都已经在系统化地进行这种心理演练了,甚至已经把这种心理演练纳入到了正式的训练系统里。还有实验发现,受试者哪怕只是在想象中做力量训练,他们的肌肉力量也居然真的会提高。

这个研究真的是懒人福音,你不用真的跑到健身房里去,只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象你在举铁,你的肌肉力量也真的会有那么一点提高,当然提高的幅度肯定没有真的举铁那么大。

我们听到在心里模拟运动效果这么好,肯定要追问一下,我们能在心里模拟的难道只有身体运动吗?当然不是。除了模拟身体动作之外,其实我们可以在心里模拟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可以模拟别人的体验,也可以模拟别人的情感。这些又可以统称为一个心理学名词叫作“心理模拟”。

我们常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我知道你的痛苦”,心理学家把这样的一种感觉叫作“共情”。这个词是我们心理学里很火的一个名词,共情就是我们能够感受别人情绪的一种能力,其实就是我们在心里去模拟对方的情绪。

再比如,我们还可以模拟其他的一些体验。我们为什么很喜欢看吃播的节目?这也是因为有心理模拟的存在。看主播吃香喝辣的时候,观众也会在内心模拟出那种品尝到美食的感受,于是我们也就乐在其中了。你如果一边看吃播一边自己吃外卖,你也会觉得自己吃的饭变得特别香,这也是因为有心理模拟。

你有没有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心理模拟其实都是在无意识里自动发生的?像老虎•伍兹那样,刻意去运用心理模拟提高运动成绩其实只是特例。更多的时候,心理模拟其实都是自动发生的,是无意识的。不是“我要同情你,我才跟你共情”,而是反过来,“当我看到你的悲惨遭遇时,我的无意识系统会自动模拟你的悲伤和痛苦”。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理解他人的情感体验和思想非常重要。所以我们的无意识系统其实总在默默地模拟着我们的观察对象,这个模拟的过程是无意识自动发动的,几乎不受我们控制——你看到需要帮助的人时心头涌起一股情绪,你觉得他好可怜,应该去帮助他。我们在意识层面体验到的是模拟的结果,而我们意识不到,也没法干预心理模拟的过程。

心理模拟虽然不是在编织故事,但是毫无疑问,它直接关联着建构自我这样一个无意识的核心目标。我们会把心理模拟的结果自动地当成我们自我的一部分,而这样的一种自我建构也不是盲目的,它显然非常有目的性,那就是帮助我们与这个世界更好地互动。

其实无意识不光是模拟别人,它也无时无刻不在模拟我们自己过去的经验。比如有一次,你走到一家你从来都没有光顾过的餐馆门口,你一看到店面,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觉得这家店的味道大概率不怎么样,决定不光顾这家店。请问这种直觉是怎么产生的呢?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你从来都没有真的吃过这家店。

这个直觉其实就是因为无意识在自动地模拟你以往类似的经验。你过去可能曾经光顾过很多跟这个店招牌很类似,地段也很类似的一些小店,结果都不好吃,给你留下了一堆糟糕的印象。这些经历可能在你的意识层面未必记得非常清楚,但是你的无意识是有印象的。

所以,一来到类似的场景里,你的无意识就会自动地模拟出过往这些类似的经验,而你在意识层面体验到的就只是一个模拟的结果,那就是你刚才产生的那一股非常强烈的直觉。无意识就是这样通过心理模拟这样一种能力,默默地帮助我们与世界互动,帮助我们建构了自我中非常庞大的一部分。

奇异心理现象五:精神分裂症患者为何会听见说话声

刚才我们深入到了普通人的内心世界里,讲述了一般人是怎样在心里做各种模拟与各种想象的。接下来我们继续把目光转回到异常心理状态,我们来了解一下大家可能都耳熟能详的异常心理状态——精神分裂症。

你可能听说过,精神分裂症患者有一种非常普遍的症状,那就是幻听。他们经常能够听到耳边有人在对他们说话,然后他们会基于有人在跟他们说话这件事,展开一些非常奇怪的妄想。《神经的逻辑》的作者斯滕伯格曾经就遇到过一个患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叫作布兰登。

他在犯病的时候症状就非常典型,总是能听到耳旁有一个人对他说话。有一回,斯滕伯格问他:“你知道总是在你边上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布兰登说:“我当然知道,那个人有名有姓,他叫杰拉德,是为联邦调查局工作的。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有一回他还在我的脑子里放了一块间谍芯片,好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如果你看过数学家约翰•纳什的那部传记电影《美丽心灵》,你肯定对刚才的这一段对话非常似曾相识。那么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幻听到底是怎样产生的?我简要地跟大家介绍一下它的机制。

我们人在思考的时候,其实都是会发出内部言语的,内部言语也就是你内心默默地在说话。我们知道,每当你思考,都要借助语言符号,你内心都在默默地说话。而内部言语发生的时候,其实会激活大脑里的听觉皮层。虽然是你内心在发出声音,但是听觉皮层的反应与听到外边有人说话其实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我们正常人的大脑里,有一个检测机制把内部声音跟外部声音相互区分开了。当它检测到这声音是我们自己发出的时候,它就给它打上一个标签。这样大脑就根据标签,把内部声音与外部声音分开来做处理,我们就不会陷入混乱,但是在神经分裂症患者的大脑里,这个检测的机制失灵了。

内部言语失去标签后,也被当成了来自外部的声音,这就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幻听产生的机制。换句话说,他们听到的根本不是外面有一个人在对他们说话,那个声音就是他们自己发出来的。于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局面就形成了,一个人突然在明明没有任何外人的时候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这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听了这么多案例,你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个时候,无意识系统就会自动介入。与鬼压床那个例子里的情况一样,无意识不会干巴巴地接受大脑里没来由地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它一定要把这个故事给尽量说圆。

这就是发生在斯滕伯格的那位病人布兰登以及数学家纳什身上的事情。他们的无意识把他们听见的声音添油加醋地包装成了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声音。无意识系统肯定也是就地取材地编故事,不是完全瞎编——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生活在美苏冷战的氛围里,听了太多有关间谍战的故事。

听完这么多极端的案例,你现在是不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怎么无意识总是在作怪?它这一回又让精神病人产生了那么多完全不切实际的妄想。

但是,我们还是要认识到,如果不是因为无意识在竭尽所能地维持着这些病人们的自我感,他们恐怕早就已经彻底地崩溃,难以跟外界做任何交流了。无意识其实并不是在作怪,它们实际上仍然是在保护着这些病人,保护着他们的自我。

奇异心理现象六:我们会记得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吗

以上例子里,这些外星人、猎鹰、特工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可能都是无意识借助我们过去的经验,产生的一些并不存在的幻觉。那么我们要问一个问题了,我们所回想起的一些过往的记忆会不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是我们自己的幻觉?

这也是一个非常让人好奇的问题。很多人以为,我们的记忆就好像是存放在脑海里的一部老电影,回忆好像是把过去拍好的老电影拿出来重新放了一遍,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人的记忆是动态的,是可以被修改、调整的。它不是一部拍完之后就不会改变的老电影,而是一部不停被翻拍的老电影。

比如美国心理学家洛夫托斯就做过一个非常著名的实验。她找来一群受试者,与此同时还找来这些受试者的长辈,让长辈给受试者讲四件他们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长辈其实跟实验者串通过,四件往事里只有三件是真实的,有一件是假的。假的那件事都是受试者小时候在一家商场里走丢过,后来被找回来的这样一段经历,而其实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经历过。

结果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很多受试者几天后真的逐渐开始回想起那次走失的细节。这些人甚至能够回想起很多根本不存在的细节。比如长辈只是很笼统地说他当时是被商场的保安给找到的,但是这个受试者真的能够回忆起保安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是有头发还是秃顶,等等。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记忆就这样被受试者自己的想象给创造出来了。

创造这些虚假记忆的是什么?到底是谁在修改记忆呢?当然还是我们的无意识。无意识的核心任务是建构自我,它修改记忆恰恰也是为核心任务服务的。斯滕伯格在书里写了这样的一段话:“无意识并不是像一台摄像机那样,绝对客观忠实地记录着我们的经历,而是会专门记载我们自身在这些经历中的角色。无意识要通过对记忆的修饰来定义出我是谁。”

这方面的证据其实有很多,比如说球迷对于一场球赛的记忆就是非常不精准的。比赛的过程中,我们知道我们自己支持的那一方球队总是有表现好的时候和表现不好的时候。那你猜球迷对哪种场面记忆得更准确呢?那些自己支持的球队表现得更好的场面,他会记忆得非常准确,表现不好的场面一会儿就忘了。

这是因为,虽然在球场上的那些球员才是绝对的明星,但是在每个球迷的记忆里,真正的主角不是场上的那些明星,而是他自己。看球的时候,这些球迷都全情投入,把自己完全带入到了球队里,带入到了自己的球队的那些球员里——他们把那些球星当成了自己。

有科学家做过研究,当球迷在回忆球赛的时候,他们大脑里被激活最多的部分,就是那个负责思考“我如何”的脑区。在球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们的无意识系统就已经帮助他们强化了那些有利于他们美化自己的相关记忆。

奇异心理现象七:多重人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我们前面说的那么多的案例里,我们都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同样的一个模式,那就是无意识总是在竭尽全力地维持一个完整的、连贯的自我。但是其实在一种非常特殊、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无意识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走到完全相反的另外一面——为了保存自我反倒拆散了自我。

这种最特殊情况就是多重人格。多重人格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头脑里有几个甚至几十个相互独立的人格,就好像是有好多个灵魂都寄宿在了同一个大脑,可能大家在很多电影、电视剧里面都看到过。这可能是最具有神秘感和传奇性质的一种异常心理现象了。

斯滕伯格就遇到过这样一个多重人格的案例,这位病人叫伊夫琳。伊夫琳童年非常不幸,被母亲虐待后又被养父猥亵,八岁的时候还失明了,后来是在一个寄宿学校里长大的。再后来,伊夫琳就开始出现了一些所谓的记忆空缺,突然就感觉自己有一大段的记忆凭空消失了。

实际上那个时候开始,伊夫琳就已经开始出现多重人格的症状了。她感觉到的那些记忆空缺实际上就是她的主人格暂时被其他的人格给挤走了,她的身体其实被其他的人格给接管了。

我们普通人的自我始终是连贯统一的,但是在伊夫琳的头脑里,她的自我就好像被切成了一块一块,分裂成了一个个相互之间无法交流的小自我。在伊夫琳三十五岁的时候,她进入到了斯滕伯格所在的医院里。来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她的头脑里至少已经有五重人格了,也就是有五个自我。

除了伊夫琳的主人格之外,她的头脑里面的第二个人格叫作法兰尼,是一位成年的女性。第三个人格是法兰尼的女儿辛西娅,第四个人格叫莎拉,认为自己只有十岁,有一头红发,还有满脸的雀斑。最后一个人格是一个叫吉米的四岁小孩,她觉得自己有蓝色的眼珠,有金色的短发。

非常神奇的是,当不同的人格出现的时候,他们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会发生剧烈的转变。比如说四岁的吉米小朋友出来说话的时候就奶声奶气的,甚至还会犯那些只有小朋友会犯的独有的发音错误。

但是更加让医生惊掉下巴的是,伊夫琳的每个人格出现的时候,她的视力居然都是不一样的。主人格伊夫琳从小是在盲童学校长大的,只有非常微弱的视力,需要靠导盲犬才能够外出。但是小朋友吉米的视力却能够达到零点三,只要戴上眼镜就能够完全看清,可能比我的视力还要好一点。难道这个伊夫琳是个骗子吗?难道她是在演戏吗?是不是她演到吉米人格的时候没演好,露馅儿了?

其实多重人格这种精神障碍在学术圈的确引起过很大的争议。有一派科学家认为多重人格根本就不存在,可能是一些研究人员把病人过于丰富的妄想给当真了。他们拒绝承认多重人格是存在的。但是《神经的逻辑》里提到的一些证据让人不得不相信多重人格的确是一种不同于其他精神障碍的独特存在。

多重人格患者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比如多重人格一般都发生在那些童年受到过非常严重创伤的人身上。刚才说的伊夫琳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她的多重人格症状就是在小时候受到严重虐待之后才出现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平时最常出现的主人格往往表现得很麻木。但是其他的人格就不是这样,一些人格出现的时候,他们会对童年的创伤产生一种非常激烈的反应。

荷兰有一组科学家就想比较一下,当不同人格出现的时候,大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招募到了十一位多重人格患者,让这些多重人格患者躺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仪里。这是一种研究脑成像的设备,可以记录大脑的实时反应,记录大脑哪些区域正在激活。

当这些人躺到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仪里,这些研究人员就会引导每个受试者去想象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非常惨痛的事件,因为之前已经有研究可以证明,这样的操作可以触发人格切换。结果在这个实验里面,这样的一个诱导操作果然非常奏效。随着这些受试者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他们的心率突然加快,血压也上升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切换到另外一个人格了。

与此同时,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仪发现,当这些多重人格患者处在他们平时的主人格时,他的大脑活动果然是非常迟钝的,他们好像对很多的情感体验都是麻木的,在回想一些往事的时候,与情感体验有关的一些脑区都是激活程度比较低的。但是一旦他们的人格发生切换,很多的脑区就会活跃起来,尤其是杏仁核。

杏仁核是我们大脑的情绪中枢,掌管着恐惧、愤怒这一类负面情绪,而多重人格机制起到的很有可能正是隔离有害情绪的作用。这种机制将痛苦只分配给某个人格来承担,而这就可以让主人格过上比较平静的生活,比较平静地去面对他自己的过去。

如果一个人的记忆里夹带了太多痛苦与创伤,而他的无意识系统还是像我们平常人那样,把这样一些痛苦的回忆与创伤强行编织到一个人连贯的记忆与人生故事里,让你的整个自我都暴露在这样一些有害的信息里,那对你造成的伤害是非常大的。无意识系统不如反其道行之,不如将自我拆散,把痛苦只封印在个别的自我里,这样它就可以保证剩下来的自我是大体平安的。

这个研究还有一个非常惊人的发现,那就是当不同的人格出现时,患者的大脑里海马这个区域的激活部位也会随之发生切换。海马是存储与个人经历有关的记忆的主要场所,是与记忆有关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脑区。这就说明患者的记忆也割裂成了一块一块的,每个人格只能够接触到自己的其中一部分记忆。

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结果,它说明多重人格患者并不仅仅在抽象的心理学层面上被分割成了几个部分。在现实的神经、物理层面上,人脑也真的对神经元的活动做了分割。

据斯滕伯格推测,我们的大脑很有可能运用了跟我们前面说的催眠非常类似的机制。催眠是外面有一个人引导大脑,把意识集中在一个很有限的内容上。而多重人格很像是自我催眠,是大脑内部的无意识系统担任了这个催眠师的角色。它发动了催眠,让意识高度集中在你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和思想上,这样一来,当你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某一部分思想和记忆上的时候,这一部分就形成了一个子人格,多重人格可能就是这样产生的。可以说,多重人格患者的无意识就是他们自己的催眠师。

总结

到这里,《神经的逻辑》里罗列的各种奇异心理现象我们就大体上介绍完了。刚才那么多的案例可以说让我们相当全面地了解到我们的无意识是怎样通过编织故事、心理模拟,以及在催眠状态下发送警告,甚至通过拆分我们的人格这些手段来建构、维护和保护我们的自我。《神经的逻辑》这本书的主人公当然是人的无意识,但是我们也发现了这本书还有一个隐藏的主人公,那就是自我。

自我处在我们意识的核心,我们通过自我与世界打交道。斯滕伯格说,自我取决于心智的两套系统。这两套系统刚才已经频繁登场了——一套系统是有意识系统,一套是无意识系统。

有意识系统使我们能够体验到自我,使我们可以把大脑所创造的关于自我的故事付诸实施。而无意识负责的就是创造关于自我的故事。斯滕伯格说,无意识将我们体验到的碎片拼合,必要的时候还要填补其中的空缺,而且会按照时间的顺序写出我们的一个完整的人生故事。是无意识为我们建立了自我感,而且维持、保护着自我的感知,这就是神经的逻辑。

那么无意识为什么要这样做?人的自我为什么那么重要呢?从演化的角度来看,能够认识自我、体察自我、反省自我的生物是更加容易存活下来的。

斯滕伯格这样写道:“通过维护我们个人故事的完整,脑使我们能够洞察我们自己的思想。它还帮助我们理解我们自己的意图,反省自己的逻辑,审视自己的选择,并做出符合我们目标和欲望的举动。”所以无意识才会竭尽全力为我们维持一个健全的个人故事。

人类能够在地球上繁荣昌盛、生生不息,无意识编撰的关于我们自我的故事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这就是我为你解读的关于《神经的逻辑》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如果你觉得有启发、有收获的话,欢迎你点击右上角的分享按钮,把这本书分享给你的家人和朋友。非常感谢你的收听,我是魏知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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