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是一种生存策略,这是我读完曹操以后最大的一个感受。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可贵的品质,就是无论年纪多大,无论经过多么惨烈的失败,他老有一种开阔乐观饱满的生命能量。
曹操是我认为在整个三国里最像“人”的一个英雄。他为人非常随意,不拘小节。《曹满传》里说他喜欢音乐,经常找人过来唱唱跳跳,一嗨就是一天。然后他不喜欢穿得很繁琐,喜欢轻薄自由的丝绸衣服。出门身上呢,还要带一个小皮口袋,装手帕呀什么的。有的时候他会客啊,带个头巾就去了。跟人交谈的时候呢,还经常跟人开玩笑,兴之所至还会吟诵,没什么顾忌。聊得开心了,就放声大笑,笑得把头都埋到了桌子的杯盘之中,搞得到处都是汤汤水水。
人们都觉得他有点轻浮无礼,但我觉得啊,要曹操活到现在,你可能会觉得这还是一个挺可爱的老头。而且你知道吗,他很喜欢开玩笑的。《三国志》里说他年少的时候放浪不羁,然后不务正业,而且还有点心计。就当时的人都不怎么看重或者喜欢他。但有一个人,梁国桥玄老先生,他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于是他就跟曹操说:“天下要大乱了,非安邦定国之人不能拯救,这个人恐怕就是你啦。”终于有人看见他了,曹操就非常开心,而且还跟桥玄成了忘年之交。
后来桥玄去世了。他去世的时候呢,曹操当时还只是一个低阶官员。又过了20年,曹操在官渡之战击败袁绍之后,经过了桥玄的墓地,他写下了一篇非常深情的祭文。他说:“桥老曾经和我约定,若他死后我路过他的坟墓,要是不拿一斗酒和一只鸡去祭拜他,车过他墓地三步,我一定肚子疼。”这是当时他们的一句玩笑话,可是桥老都过世20年了,他还记得。
他在战场上也不忘开玩笑。就有一个故事说,他当时去征战马超和韩遂。当时的人都听说曹操来了,都很好奇,就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大家都趴在那看。曹操看到别人在看他,笑着对他们说:“尔等欲看曹公乎?我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四只眼睛四张嘴,就是比平常人多了一点智谋而已。”
他很喜欢开玩笑,而且最夸张的就是他连惨败了还在笑。赤壁之战那么惨烈的失败,《三国演义》里描述得非常有戏剧性。
旁白: 说曹操的船被烧了,只能从陆路逃走。一群人走到一个地方,曹操突然放声大笑。
众将: 丞相你何故发笑啊?
曹操: 我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在这里埋伏一支军队,我等岂不束手就擒?
旁白: 军队就来了,大家被打败了。狼狈前行又走了一段路,曹操突然间又笑。
众将: 丞相你何故又发笑啊?
曹操: 我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在这里埋伏一支军队……
旁白: 军队又来了。如此反复三次,大家才从华容道中逃脱。
这个故事不是真的,但曹操的笑是真的。在《三国志》里记载呢,曹军并没有被刘备的军队追赶。大家从华容道逃脱出来以后,曹操哈哈大笑,还跟众将士说:“刘备是跟我一样厉害的人,只可惜他谋划稍微晚了一点。如果他早点放火,我们这些人就活不了了。”当别人苦恼失败的时候,他欢喜的却是劫后余生。
甚至是像宛城之战,就曹操人生当中我觉得他最屈辱的一次惨败了。因为他霸占了张绣的婶娘,所以张绣连夜突袭了曹操的军营。曹操的长子曹昂,他的侄子曹安民,心腹大将典韦战死,曹操本人也中箭负伤。这么屈辱的一次惨败,此战过后军心一片低迷。那样的一个情况底下,曹操反过来去鼓舞众将士。他说:“诸位看吧,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如果我们今天说一个人乐观,我们会觉得那可能是他的天性。但是曹操的乐观,我觉得不仅仅是天性了,就他的乐观其实是他的生存策略。因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实在太糟糕了。东汉末年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时代。这种黑暗是渗透到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的。朝堂上外戚宦官轮流专权,斗得你死我活。各地军阀割据混战,大家抢人抢钱抢地盘。短短几十年间,最最保守的估计,人口锐减60%以上。再加上瘟疫饥荒,按曹操的话说,百姓饿到一度人吃人的地步。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里,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不乐观,又怎么能够支持自己继续活下去呢?
所以曹操把乐观活成了一种生存策略。他在绝对失败中去寻找相对机会,在可怕危机中去发现隐藏生机。在他的诗歌中,我们看到他哪怕知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却仍然渴望“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我们看到他哪怕明白“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既然求不得永生,那我也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总有希望。我觉得曹老板身上这一点乐观精神,真的非常值得我们学习。无论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告诉自己,只要没死,这盘棋就还能下。
意公子